“喂,那个哭丧的,你准备好没有,等会儿主持读完悼词之后,你就给我哭,得像你死了亲爸一样痛哭,明白没?要哭出我们做后人的悲伤来,我岳父是我最敬佩的人,无奈这种场合我们不适合放声大哭。哎你哭得好,酬劳加倍。”赵裁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伤心欲绝地说。
叶余生一眼就看出来,这过分伪装的悲伤,想起阿姜说遗产纠纷的事,她直言不讳地说:“今天我不会哭丧的,如果我早知道你的目的,就绝不会带我朋友过来。你想哭,请自己一边哭去吧。”
赵裁对她的暗讽不以为意。
等赵裁一走开,她立刻前去寻找阿姜。
绕过送葬的宾客,到追悼会后场,一个阴暗的走廊深处,只见阿姜伏在虚掩的房门上,用包侧端透过门的缝隙,拍摄着房间内正在进行的画面。
叶余生背靠着墙壁,心中挣扎,她深呼吸一口气后,拿出手机,拨通了阿姜的电话。
几秒后,阿姜的手机铃声响起,惊动了房间里的人。
阿姜忙往外跑。
叶余生伸出手,拉住慌不择路的阿姜,钻进对面的入殓室,躲在一张冰冷而窄小的不锈钢床底下。
外面不停传来寻找她们踪迹的脚步声,直到她听到任临树低声说:“别找了,先回追悼会。魏律师,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梁赫,你去查一下今天到场所有人的名单,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阿姜从床底下爬出来,责问叶余生:“差点被你害死,你打我电话干嘛,我在拍东西!还好,虽然没拍完整,但重要的部分都录进来了。唉,晦气死了,这床是躺尸体的吧。”
“你把录的东西给删掉。”叶余生一脸认真地说。
“不会吧,叶余生,你想维护他?你真以为赵裁是请你来哭丧的啊,不过是打着哭丧的名义,帮我混进来,目的就是让我拍下赵裁想要的视频。果真没错,任临树表面上是正人君子,可你知道他刚做了什么吗?他从遗嘱里拿出其中一张纸,内容没拍到,但肯定是不利于他的那一部分。原来他早就收买了律师。你说,他有多卑鄙。今天是报复他最好的机会,当着众人的面,让他一无所有。”阿姜一意孤行。
“阿姜,比起周得晚的生命,学位和巴黎的生活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不恨任临树,即使他在遗嘱上动了手脚,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局外人来插手。再说赵裁也高尚不到哪里去,你何时和他扯上的关系,还把我拉进来做挡箭牌?”
“我已经通知赵裁了,现在就去把摄像机交给他。”
“你要是给赵裁,那我们多年的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叶余生十分清楚只有这句话能够让阿姜妥协。
阿姜万万没有想到,叶余生非但不支持自己,反而以断绝交往来要挟她。阿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推开门走了,
叶余生脱掉丧服,留在葬礼上,她相信阿姜不会置她们的情义于不顾的。
身处追悼会的任临树,面上没有过多明显的沉痛的痕迹,双眉紧皱,眼圈红肿,保留了他一贯以来威严冷静的姿态。
葬礼主持人是跟随任道吾三十多年的李厉,一番悼词念下来,已多次哽咽。只是最后一句话锋一转,说:“今天来到这里的,都是任老先生在世时的朋友和亲人,我按照任老先生生前的遗愿,在这里公开宣读他的遗嘱。在此,希望你们作为见证。现在,请魏律师上来公开遗嘱。”
话音刚落,来宾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魏律师走上台,大致介绍了自己和自己所在的律师事务所之后,便当着众人的面宣读遗嘱。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遗嘱的内容大致总结为:任道吾名下六分之一的资产用来建立慈善基金会,而千树集团所有股份由养子任临树继承,包括RomanSunrise酒店。除此之外,还有位于S市的住宅别墅一套。这些占总财产的六分之一。国外银行所有固定存款和余下房地产占总财产的三分之二,除去以夫妻共同财产名义划分给其妻董美思的以外,还有六分之一属于任枝。
魏律师将遗嘱面向众人,上面有任道吾的亲笔签名,还有公证处的公章。
“等一下!李叔,如果我能拿出证据证明这份遗嘱被人擅自改动过,是不是可以宣布遗嘱无效?”
“那是当然,只要你有合法的证据。”李厉郑重地说。
叶余生站在人群中,看着赵裁不断地拨打电话。很显然,他是打给阿姜的,可一遍遍都无法接通。
赵裁气急败坏,最关键的时刻居然找不到人,他只好求情拖延:“李叔,你相信我一次,我这边出了点状况,能不能再等等?”
魏律师气定神闲地否决:“既然拿不出证据,那么我宣布,遗嘱即时生效。”
“李叔,这个律师和任临树是一伙的!赵裁说有证据,那遗嘱今天就不能生效!”任枝脱口而出。
“任小姐,请注意你的措辞,我保留起诉你的权利。”魏律师义正词言地警告她。
李厉摇摇头,诚挚地说:“按照魏律师说的办吧。我跟随你父亲三十余年,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应该是信任我的吧。在你父亲看来,这份遗嘱对你只会有厚待,毕竟夫人还有二分之一的财产,这将来都是属于你的。”
任枝指着任临树怒目骂道:“厚待?我是我爸的亲生女儿,他凭什么?说得好听是养子,说得难听就是我们家养的白眼狼!”
有几个地位举足轻重的长辈纷纷站出来,认为遗嘱既然已经宣读完毕,又是合法的遗嘱,无论有什么异议,都要等追悼会结束再说。
董美思识时务地让女儿闭上嘴。
叶余生自始至终见他独自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看来他这些年的日子也并非好过到哪里去。
她悄然离开,以为他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晚上,她透着窗户悄悄望着他,月光在他的肩上洒落一片冰凉。岁月啊,在她的身上变成风霜的打磨,而在他的身上则幻化成了光芒。
她怎么会知道,从这一天开始,她的命运便与任临树紧密牵扯在一起。
他是注定要来的人。
阿姜的电话仍无法接通,这令叶余生不由得担心起来。赵裁那边恐怕都四下在寻找阿姜的下落,眼看就要事成却功亏一篑的赵裁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阿姜的。
片刻后,客厅传来敲门声。
阿姜是有钥匙的。叶余生站在门口,观望静候着,直到敲门声越发急促,她想除了房东来收租大概还没有谁会在半夜这样执着地敲门了。
她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竟是任临树。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他穿着白色衬衣、藏蓝色长裤,一只手插在裤口袋里,一只手撑在门边,高大的身躯稍稍弓着,以略微颔首的姿态盯着她。单眼皮,细长上挑的眼尾。
离得这样近,她不清楚他的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