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轻颔首,“公子病弱的模样见老太爷不好,二爷想办法,去寻提神用的檀香才缓和公子的嗜睡。”
梅鹤翎又抓了一把雪,揉成了球状,“这事得跟祖父说,既是二哥认准的人,那便是自家人,祖父对你们就如同对我这般,又怎么会去介怀温离从前的身份。”
梅鹤翎说着,高抬手臂要扔丢手里的雪球,余光却见窗后的人正望着他们,他手僵在半空,与那人对视迎上。
狭长上挑的眼里没了高堂上的冷僻和砭骨的笑意,眸中荡漾宛然潋滟波光的冰雪消融,还有春水里尚未消退的一丝晚冬的寒,虽然还是不太亲近的样子,但杀伤力大减,像……,梅鹤翎一时找不出个措辞形容,像拔了指甲的乖狐貍。
“气质变了像换了个人似的,挑起的冷韵是真勾人,欲拒还迎的。”梅鹤翎收回了目光,把雪球扔进了树梢,砸落了雪。
看来是真失忆了。
风荷闻声看着树梢雪落,口中呼出白雾,“二爷定力极好,外边传的不可信,污言秽语。”
“我二哥定力不好怎么做的老光棍。”梅鹤翎要调侃他二哥也就这话题能给个机会,别的事都做的绝。
温离方才便听见屋檐上有人说话,聊到他时,不禁往那处瞧去。
案上摆放的书籍均是行商之道,他醒后记忆空白,第一眼见的人对他说“不问过去”四字,他便没开口,许是往事不堪回首,他也不知该作何打算,他原是存了防备,但那人待他极好,日子久了他便没再怎么警惕,后来又让他学行商坐贾,他想着闲来无事,便也应了。
他掂量过他们之间的关系,最接近不过是知己,经屋檐二人一聊,他和这人竟深入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暮蔼苍苍,月华如水,晚风摇掉了红梅的雪,闹响屋檐的铃,将伏案小憩的温离给闹醒了。
屋里没点灯,竹帘不知何时升起,书房的门掩上了,他在黑暗里唤道:“风荷。”
风荷在门外应声:“公子醒了?”
温离披着大氅推开门,风一下便涌了进来,他拢了拢领子,“点灯吧。”
他说完转身入屋时顿住,又问:“他回来了吗?”
“回来了,二爷见公子还在休息,又正巧老太爷寻他,他便没叫醒公子,先去见了老太爷。”风荷招手示意侯在外边的婢女掌灯。
温离淡淡地“嗯”了下,回屋又继续埋在案里翻着书。
风荷见天色已晚,询问道:“公子可要先用膳?”
书房亮敞起来,他双眸映着在烛光里发黄的字,心思却飞去了别处,“不饿,再等等。”
估约莫半个时辰,书房的门被推开,温离抬眸见婢女手端吃食鱼贯而入,继续低头看书,唤道:“风荷,不是说再等等吗?”
过了片刻,无人应道,婢女依次退了出去。
“风荷。”温离翻着书页再次唤了声。
应声的却是另一个人,“风荷领罚去了。”
温离闻声抬首,那人从门外进来,正自己褪去氅衣,内搭是月牙色的交领长衫,露出高挑的身姿。
温离打量那人的脸便想起梅鹤翎口中的老光棍,实在是甚为不符。
“风荷做错何事?”温离的目光从长衫身上移开,在屋里寻不到个好去处,又落回了书里。
梅鹤卿脱下的氅衣挂在架上,隔着案桌坐到温离的对面,只听他说:“不遵主言,自是要罚。”
温离想起,自从他醒来后,小梅苑除风荷和几个侍奉在侧的婢女外,便没见过其他的面孔,许是和今日他瞧见的生面孔有关。
梅鹤卿虽不允许他人入苑,但是与他说过宅子里的人,也提及一些朝堂上的事,他都记在心上。
“下午时我见你三弟与风荷坐在屋檐上谈话,内容甚是有趣。”温离抱着新换的汤婆子捂手,暖意从手心流向全身。
梅鹤卿的眼光游走在温离的身上,温声里藏着柔,问他:“谈了什么,能让阿离想与我分享?”
温离莫名觉得微热,他不知是眼前人瞧的,当是汤婆子的缘故,一只手离了汤婆子,去翻了一页书,“说你是老光棍,太老爷为了你娶妻纳妾之事操碎了心。”
屋外的风跟着渐深的夜色愈大,荡起了檐铃。
温离的话有意似的拨了拨梅鹤卿的心弦,他游走的眼光止在温离露于衣袖外的指尖,指甲粉嫩像涂抹了蔻丹,“你都知道了?”
“我若不知便不会问,若知了便是要问一问你为何不说?”温离在相处的日子里,察觉自己对眼前人似乎有些异样的情愫,那是知己间不该有的依赖感和亲密感,他不敢再往深处去想。
“不说是担心你一时接受不了。”梅鹤卿说。
温离听着是个体谅的话,他盯着这一页纸半晌不翻,“我不问,你是打算永远不说吗?”
梅鹤卿看出温离在走神,便知他此刻心绪乱,贴心道:“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急于一时。”
“嗯。”梅鹤卿的意思便是会给他时间去接受,但不打算放他离开。
“用膳吧,该凉了。”梅鹤卿道。
红木炕桌上布有三菜一汤,温离挑着他爱吃的辣,再下筷去夹时,另一双竹筷钳住了它,那筷子的主人道:“天寒地冻,吃点暖身子,不可多吃。”
温离只好乖乖去吃别的菜,筷子夹着饭菜送进嘴里,他咬着筷条,余光偷瞄了一眼对边的人,眼疾手快地又夹了一颗辣子塞嘴里。
梅鹤卿鼻尖笑了声,叫人进来把这菜撤了。
二人搁好筷,酒足饭饱之余,梅鹤卿唤婢女端来补气养血的甜羹,温离勺子搅着浓稠的羹汤,莲子的清香和热气一块散了出来,他有点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