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卓并没有因为她的回答满意,这个死女人一脸泰然的表情,哪有半分怕的样子?他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方嫣然,你是不是把本世子当成了傻子?”
方嫣然奇怪地看他:“世子怎么这么想?”难道他把她当成了那种宁死不屈的某党党员不成?天知道她其实怕死又怕痛,一口气受下十鞭,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自尊,另一方面则是觉得那七鞭早晚会挨,伤口养好以后再撕开更让人难以接受,还不如一下子结束的好,免得受两次罪。
“你以为我真不会杀你?”齐卓脸色越来越青。这女人问什么答什么,光听回答确实老实得很,可是那表情一点恐吓惊怕都没有,越看他越觉得她是在耍自己。
其实,齐卓真是误会方嫣然了。方嫣然前世有心疾,天大的事都要保持心境平和才行,所以她有抑制自己情绪的习惯,太大的喜怒哀乐都被她压缩,脸上才会看起来波澜不惊。
面对死亡,她心内倒是真的害怕。
“世子,我心里怕得要死。我怕撞到刀口上,这死得太冤了,所以才不敢乱动,并不是小看谁,更不是我自大,我一个小人物,就像您说的,一根指头都能捻死我,比捻个蚂蚁还轻松,我哪敢做什么小动作?世子,要不您先把这刀拿开,成不?我真怕您一错手,我小命就不在了。”她说着,身子又往垫子里缩了缩。
齐卓几乎额冒青筋。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方嫣然的话听起来确实在对他低头服软,他却越来越郁闷?
要说方嫣然真和他对着干,那也不对。叫她来世子府,她就来了;叫她扫院子,她也扫了;罚掉她的饭,她也认了,而且平时既不和那些府里下人们说闲话,更不背地里嚼主子的舌根,一声怨言都没出过。
可他就是觉得憋闷。
从小到大,还没一个人能让他这么憋闷过。
现在,刀虽然架在方嫣然脖子上,他却不知怎么办好。
拿下来,他心有不甘;但也不能这么架一辈子吧?他打也打了,饿也饿过她,她脸上却还是那么平平常常,眼中还是看不见他。
他在某个瞬间几乎有将方嫣然的眼睛抠出来的冲动。
可他偏偏不能那么做。
他没有理由。
他虽然骄纵,却并不真的心狠手辣,无缘无故弄瞎了人,他自问做不出来。
齐卓心下越来越无力。
方嫣然见齐卓不说不动,脸色变了又变,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试探地出声叫道:“世子,世子?”
“喊什么,叫魂吗?”齐卓怒气冲冲地道。
方嫣然那一刻有一种他很色厉内荏虚张声势的错觉,但随即把这想法抛在脑后。堂堂安平王世子,想做什么做不了,怎么可能虚张声势?
“那个,世子啊,这刀……收回去行不?”
“好!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刚刚我答应齐管家不必你去扫院子,所以从明天起,你来贴身伺候我,”他忽然弯下腰,鼻尖几乎触到了方嫣然的鼻尖,“你记住,如果伺候得我不舒心,每犯一次错,我就让你重尝荆棘鞭的滋味!”
正文13月落乌啼霜满天(十二)
从洒扫粗使到贴身书女,这地位真是质的飞跃。
方嫣然职位变动之快,让所有人都咂舌。
只有方文敬忧心忡忡。
她清楚自己服侍的这位世子的脾气,当然也明白他为什么要把方嫣然调到身边——他不过想折磨她更加方便。
可是,一位尚未嫁人的男子,近身伺候的人可以有年过三十的妇人,却绝不该有妙龄女子出现。方嫣然虽称不上绝色,好歹长得也算能入眼,就这么被齐卓拉到身边伺候,日后传出去,对齐卓的声名有损。
至于方嫣然本人,虽然没有粗重的活儿做了,但她也没觉得日子变得多惬意。
从前她要不到五更时就起床,扫院子,现在她成了书女,但仍五更刚过就从床上爬起来。因为服侍世子的近侍烟茗说,世子吩咐她要早早候着。
每天从起床后就一直站在门外,一直候到天亮后齐卓才起床,中间足足要站一个多时辰,用现代的时间换算,那就是三个小时。
于是方嫣然知道,这位小杮子是真的看她不顺眼,打算折磨到底了。
“在想什么?”烟茗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段时间他也辛苦,齐卓为了确保方嫣然真的在院子里站着,便叮嘱他一直盯着。烟茗开始对方嫣然难免有些敌视心理,但相处几天后,他就发现方嫣然人不错,很随和,话虽不多,却并不会绵里藏针地说话,更不会做些欺上压下的事。
“啊,我在想世子要醒了吧?”方嫣然道。站得久了,难免会腰酸腿疼,更何况她前些日子被荆棘鞭打过还没痊愈,只将将休养数日就又起来做事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房中传来响动,烟茗忙一挥手,领着那些下人进房。
方嫣然是女子,没有进世子卧房的资格,只能继续在房外站着。
齐卓慢吞吞在盆中净了手,由近侍帮他将脸揩干,这才站起身道:“茗烟,方嫣然可在外面?”
“在呢,她是和小的一起来的。”茗烟道。
“她最近怎么样?有没有私下跟你抱怨些什么?”齐卓问道。
茗烟笑道:“一下子从粗使成为书女,月银翻了一倍不止,用心做事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抱怨?”
齐卓顿了一下,开口道:“她没月银。”
“啊?”茗烟不解。所有的下人都有月银领,方嫣然怎么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