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的话,我给你们找了代驾。”
一罐啤酒下肚,酒气熏红了黄倩的眼,她瞪了眼正从塑料袋里掏东西的向惊飞,骂道:“向惊飞,你就别喝了,未成年喝多了,长不高。”
“哪来的歪理?不过,我就晓得你们不让我喝。”向惊飞摇了摇手里的奶啤,洋洋得意:“嘿嘿,我拿的奶啤,没度数,放心啦。”
黄倩不放心,抢来奶啤,仔细看了看配料表,才还给了向惊飞。
向惊飞抿了一口甜甜的冰奶啤,冰爽感消解了一部分烦躁,他忍不住嚷了起来:“今天一天憋死我了,离开的时候老不得劲儿了。”
一整个下午,几个小朋友抱着大白不想撒手,可到离开时,却一句撒娇耍赖的话都没说,红着眼眶松了手。
听见关山越承诺“有空了一定带大白再来”,他们流着眼泪笑了起来。
庞冬临说福利院的孩子已经习惯分别,他们知道那些承诺会再来的人不一定会回来,但仍然会相信。
向惊飞揉了揉微红的眼睛,问:“老关,咱们院里接受什么样的捐款啊?”
“你还小,挣钱了再捐吧。”
关山越瞥了眼向惊飞,这小子确实自来熟,才待了多久,就“咱们院”了。不过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千里迢迢来林市吧。
黄倩帮腔道:“小关,你可别小看他,向惊飞这小子啥也没有,家里就是有点钱。”
向惊飞现在穿着一身看不出来牌子的短袖和大裤衩,脚上随便套了双刚买的拖鞋,看起来平平无奇。
关山越想过向惊飞家里应该是有些钱的,不然也不会心血来潮自驾来林市。
黄倩见他不信,开始举例:“是真的,他家起初不住这儿,后来为了上小学买的,爸妈天南海北出差,全靠保姆阿姨养活他。早些年,有老太太眼红吧,暗地里都骂他家暴发户,污了家属院的书香气。”
话不咋好听,耐不住向惊飞一点都不在意,提到“污了书香气”时,他点头如捣蒜。
是的,他确实成绩差,这点骂得不痛不痒。
“我把院长联系方式发给你,你让你爸妈联系吧,你别自己做主。”关山越见向惊飞一副“我人傻,钱多,速来”的模样,无奈妥协。
等关山越喂完了大白,擦干净它满嘴的油光,自己才有空抿了口啤酒。
这是他第二次喝啤酒,第一次是在关望葬礼的晚上。
他挺喜欢喝啤酒的,啤酒里有股小麦的苦涩,白色气泡淹没在舌尖时,沉沉的香气才涌了上来。
不过,主要还是因为它够便宜。
而唯一的未成年向惊飞猛灌两罐奶啤,愣是豪情万丈地捏瘪了铁罐,砸吧几口味儿后,依旧颇不自在,深深地叹了口气。
“唉,老关,我今天心里是真的不舒服,那几个孩子都那么可爱,比我见过的所有小孩都乖,怎么就被人抛弃了?就为了那点小毛病吗?”
向惊飞自小过得潇洒,爸妈是常年不着家,但是该有的爱从没缺席过,平日里最大的烦恼不过就是成绩差。
身在顶级学区就注定他遇见过最穷的孩子,都出身中等家庭。
他是真没见过这么可怜的孩子。
有几个身上有先天性的罕见病,还有几个身体有残疾。义工说,这样的孩子在福利院还算好的,至少能自理。
关山越将酒咽下去后,平静地说:“这种事挺常见的,这几年监控发达,已经少了很多。十几年前,很多身体健全的小女孩都被扔了。”
见两个人面色伤感,他又补充:“现在院里健康的小孩子,体检完没啥大毛病,就会有很多人收到消息,赶来领养。”
向惊飞“咦”了一声:“老关,你怎么没被领养?不应该啊,你这多好啊!”
喝了酒,关山越意识还清醒,冷白的面上已然晕起一层淡粉,话也变多了,他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说起这件事:“我不想被领养。大部分领养人,像是看商品一样审视你,从每一件小事分析你,观察你聪不聪明、善不善良。”
“我知道领养人这样做是正常的,但我不喜欢。”
他的养父母出于利益买了他,也出于利益抛下了他,他不再敢赌。
说完,关山越坐在窗前,远眺窗外车水马龙,暖黄路灯一路延伸至看不见的远方,朦胧的夜色为少年笼罩上一层淡淡的薄纱。
黄倩用力掐了一把向惊飞胳膊上的肉,不停悄悄地用眼神暗示他好好说话,别总问那些有的没的。
一声嚎叫憋在嗓子眼,向惊飞疼得脸色骤变,生硬地转移话题:“哦,对,老关,今天中午食堂饭菜味道还挺好的。嘿嘿,那个把子肉真好吃!就是按量给,我不咋饱。”
他们中午是在食堂吃的饭,寒暑假义工和志愿者比较多,食堂会特意多做一些。今天恰巧有几个义工不在学校吃,就多了出来。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这么吃,竟然没胖。”黄倩瞄了一眼关山越,特意提高了声音吸引他的注意力:“不过咋也没长高呢?”
“食堂味道还挺好的,比我们学校的好吃多了!”
他俩这插科打诨也太明显了,自己没那么脆弱,单纯看向窗外而已。
关山越失笑,举起啤酒罐,与他们碰杯。黄倩喝光了啤酒,夺了一罐向惊飞的奶啤。
三只手高高举起,在旅馆有些庸俗的水晶灯下,“嘭”地一声,奶啤的甜味与啤酒的苦香第一次发生了碰撞。
“干杯!”
趁三个人不注意,大白偷偷地踮起脚,仰起头,舌头一卷,就叼起一口牛肉,美滋滋地嚼吧了一口,就消失在了嘴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