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香囊底色是月白色,又用银丝绣的,每个字不逾粟粒,精巧无比,若不是对着阳光仔细打量绝看不出
“逸”字指谁?碧桃微一思量,倏然惊诧不敢再往下想了,容从锦从她念出词句时,心中已隐隐猜测到了关窍,暗自苦笑,他初开情窦跟意中人在烂泥地里坐了半晌便喜不自禁,进了院门尚且犹自欣喜,他的侍女都已经进展到给思慕公子绣香囊了。
扶桐絮叨道:“幸亏西枝不怎么出院子,只看中了咱们长公子,要是看中了外面哪家大人的公子,一个香囊抛出去,别人只以为是上梁不正的缘故,我们公子可怎么做人?”
于家的事还没了结,又要起无数风波,于家还指不定怎么拿这件事做筏子来恶心定远侯府呢。
”兄长听了你这话,那些给你们带的蜜饯果子还不如丢了。”容从锦无语弹了她个爆栗,好像他兄长是个不值钱的物件,还是个次品。
“公子打算如何处置?”碧桃问道。
“兄长每月休沐不过一两日,大约是西枝单相思罢了,不必闹得满院皆知,令她难堪。”容从锦坐下,抬臂斟茶,扯动肩颈不自觉的轻皱了下眉,“扶桐你扣她半月例钱,再私下跟她说明缘由即可。”
西枝不是家生子,而是到望京后母亲见侯府公子、小姐,都是两个一等侍女,四个二等侍女,而他只有碧桃扶桐两个,定远侯夫人就从府里又提了两个老实能干的,又从外面买进来了两个,其中就有西枝。
西枝本来也是官宦之女,祖父逝世后父亲只知道赌钱取乐,最后喝醉了酒再也没醒过来,留下的债却无人偿还,变卖了府邸并金银玉器还不够,债主就逼她签了卖身契,把她和两个侍女也卖了还债。
她因为能识文断字气质文雅被定远侯府看中,从此留在衡芷院里,两个侍女还不知道被人伢子卖去何处了。
“以后也不要再提起此事。”给西枝留几分面子。容从锦把玩了一下香囊,暗叹绣工精致,然后将香囊缓缓递给扶桐。
扶桐本不服气,不过她是极听公子话的,重重的一点头道:“但愿她能体察公子这份用心。”
容从锦哂然,什么用心不用心的,西枝本也是官宦之女,落魄至此心底当然有落差,万事不由己,不过是让她好过些。
“公子怎么擦伤了?”扶桐瞥见容从锦肩侧红痕,小心掀开衣领往里瞧,大惊道,“呀,伤了一片。”
雪白光洁的肌肤上,顺着颈侧向下如红梅卧雪绽了一片。
容从锦肌肤白皙,一点伤看起来就格外刺目。
仅是扶桐掀开他衣领的动作,容从锦就忍不住微微颦眉,“嘶。”
碧桃连忙翻了雪蛤膏出来,用布浸了新打来的温水,给他擦拭后用指尖轻触着上药。
“是皇后责罚公子了?”扶桐惴惴不安的猜测道。
“没有。”容从锦应道,琼枝坚硬,估计应该是摔倒时在琼花丛上擦伤的,当时不显,他又忙着跟顾昭相见,心中欢喜不曾察觉,回到衡芷院才留意到伤痕。
幸好顾昭不曾伤到。
正说着话,外面侍女喜盈盈的进来传话,“公子,宫中的赏赐到了,侯爷让您到正院嘉乐堂谢恩呢。”
第8章金丝芙蓉镯
定远侯难得没有去京郊大营而是留在定远侯府。
长春宫的掌事太监来的时候,他正在书房看滇南振威军旧部递上来的文书,一双蒲扇般的厚实手掌初看时不显,掌中和拇指下方却均有厚厚一层茧,微一吐劲,掌背青筋暴起虬结交错,沿着小臂一路依附而上,身边青铜香炉烟丝袅袅,炉盖承覆精美莲花纹,香雾从口出,飞香纷郁。
定远侯爷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肩宽背阔站如屹立青石,行似龙骧虎步,相貌堂堂面容轮廓硬挺深邃,其长子容逸相貌酷似于他,想来年轻时也是雄姿英发,但现下两鬓已经斑白,眼角刻着几道深深的皱纹,唯有眸光坚毅如锐光锋芒,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
虽已远在望京,卸了振威军中的差事,遥领一个虚职,但定远侯府在滇南盘踞三代,族中不知多少儿郎都将性命抛在了振威军中,上至着郎将下至百夫长尽受过定远侯府的恩惠,定远侯府的功勋和威望又怎能轻易抹去?振威军表面对钦朝恭敬有加,实则暗待侯府调遣。
振威军不闻虎符只知侯府,镇守滇南的十万军士都是定远侯府的亲兵。
也是定远侯府的最后一张底牌。
侍从来告知宫中侍官下降,正堂已摆了香案,定远侯爷放下文书,匆匆整束衣冠去侯府正堂恭候,在中道上撞见了同样慌忙收拾钗环出来迎接的定远侯夫人,两人眸光交汇,多年夫妻,一切尽在不言中。
“侯爷,同去吧。”定远侯夫人自从知道容从锦今日要进宫,祸福难料就担忧得一夜未眠,更有于家的事要牵挂,短短一日眼下的乌青就重了三分,人也憔悴了。
定远侯颔首两人并肩而行,衣袍拂过,在衣袖遮掩下握住了夫人的手,微用力紧了紧。
定远侯夫人深吸一口气回握住丈夫的手,不管前路如何,他们总会共同面对。
“侍官久候了,宫中琐事繁多,劳烦您跑这一趟,沉香还不快去把我上好的苍山浮翠取出来。”定远侯夫人撇了桌上的兔毫盏里浮着的鲜嫩茶芽就不觉微一皱眉,对身旁侍女吩咐道。
这些宫中来的侍官各个眼高于顶,什么王府公卿都不放在眼里,皇宫里的猫狗都比旁的金贵些,更不用说是皇后宫里的侍官了,他们吹得一句风,有时候就能让皇宫里的那位对外面的大臣改了印象。
定远侯夫人不愿得罪他,笑意盈盈道,“侍官还请饮盏茶,先歇息片刻吧。”
说着连椅子都换了一把镶螺钿紫檀椅来,座椅上的座垫都是泛着莹润玉石光泽的竹丝织的。
却不想身材瘦削的掌事太监忙向后退了一步,微躬着身满面堆笑道:“定远侯夫人哪里话,贵府二公子赋姿淑慧,才貌过人,连皇后娘娘都赞其是盛颜仙姿、灼灼其华呢,咱家是来送些皇后娘娘赏赐的礼物,哪当得起夫人如此厚待,您这可折煞奴才了。”
定远侯夫人心中一跳。
“二公子没来?”掌事太监视线掠过定远侯夫人往后探视。
“他…在来嘉乐堂的路上了。”
不多时,容从锦和容逸都到了,侍官见人齐了,手微微一摆身后的两列身着幞头青色袍衫的太监就垂首依次上前。
“念定远侯府忠劳,皇后特赐,大宛良马、十四銙蹀躞汉白玉带、彩锦三百匹、金花银盒二,金棱盒二…”
“捻金青鸾嵌宝首饰一副,鸾鸟鎏金钗两枚、羊脂玉垂莲坠领一幅、红珊禁步…”这一段唱了半晌未收声,太监捧着托盘流水价的捧上来,珠光宝气甚是晃目。
定远侯爷和夫人心头疑窦渐重,前面几样虽然名贵但规格也是皇宫赏臣子的常例。后面的却不似寻常,看那些首饰都是女子和双儿都可用的,不过有几样颜色鲜亮,以定远侯夫人的年纪略有些不合适。
这些赏赐应该都是长春宫的女官准备的,估计也不会犯这种皇室赏赐首饰,定远侯夫人却不适宜佩戴的情况发生啊。
“六皇子另赐,梅花六盆,紫檀团花妆奁。”侍官手臂一挥,六盆梅花被搬进嘉乐堂,紫檀团花妆奁是刘公公亲捧了上来。
六皇子?定远侯夫人脸色刹那间煞白,什么都明白了,眼前黑了一瞬天旋地转,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定远侯爷在她背后不着痕迹的撑了一把,定远侯夫人倏然间反应过来,自己定了定神稳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