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肉举起,递至面前,而临时借调来的侍者们也端着一只只餐盘鱼贯而入,将各种美味送往夜之子们的餐桌之上。
凯乌尔开始咀嚼那块肉,他很少吃这种货真价实的美味食物,因此根本无法形容此刻感受,只觉得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都为之放松了下来。
他咽下它,碎肉滚入胃袋,唤起人类自古有之的最强烈欲望之一。饥饿席卷而来,凯乌尔再次怔住了,紧接着便低下头,开始狼吞虎咽,仿佛一个饿了数百年未曾吃过任何东西的可怜人。
餐桌那头,亚戈·赛维塔里昂的面孔在烛火之中泛起微笑。
他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顺便给了仍规规矩矩地坐着,双手甚至放于膝盖上的猎手一个充满了威胁的眼神。
直到后者无可奈何地举起刀叉,以示自己的顺从,他方才真正离席,与第八军团的教官一起步入黑暗。
他们很有默契,在黑暗中绕着宴会厅走了一圈以观察情况,然后方才离开这间兼具静谧与热闹两种完全相反特质的宽广厅堂。它的大门紧闭着,而两侧的走廊亦空无一人,只余微弱的光亮。
此间要塞的执政官在得知夜之子们想就近借地开一场宴会后立刻表现出了自己的诚意,不仅提供了一处隐秘的聚会之所,还在短短两个小时以内将这里的装潢全部翻新,力图更加贴近他们平日里的习惯。
只是,他对夜之子的认知恐怕有些偏差。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听来的谣言,撤去了大部分的照明光源然后以烛火替代不说,居然就连餐具都是全部以金银制成。
还有那些食物,美味归美味,却‘贵族’得有点过了头,以及酒水的选择,要么是鲜红如血的葡萄酒,要么就是真的颇受圣血天使们喜爱的血酒。
念及至此,卡里尔不禁怀疑,他的这些认知到底是从何处而来。还是说,在帝国大众的普遍认知之中,康拉德·科兹的儿子们实际上不过只是另一群更加阴暗些的太空吸血鬼?
“我觉得是的。”康拉德·科兹说。
戴着月光,他从某人的影中浮现,身形飘忽不定,一经出现便笑意盈盈。
而亚戈·赛维塔里昂却冷哼一声移开了视线,双手抱胸,靠在一处大理石柱上,仰头观察起了头顶的天窗。
此时正值夜色,要塞化的群星却如旧日一般闪着光,铺满了夜空,洒下柔和的光辉。
“噢,亚戈。”夜之王轻轻地低笑。“还要这样吗?”
“谁在说话?”赛维塔忽然狐疑地看向教官。“是你吗?还是我终于疯了?”
卡里尔直起腰,绷住脸,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恰好有风吹过”
“真的吗?风?”赛维塔保持着怀疑,挑起单眉。“我怎么觉得真的有人在对我讲话?”
夜之王不再笑了。
他板起脸,走到他身边,而赛维塔也终于无法再装作平静。
尽管他还在努力,但那不断抽动的眼角还是出卖了他——一个精通所有杀戮技巧与潜行所需的暗杀者竟失态至此,不免让人怀疑,他此刻到底忍受着多么大的冲击。
“亚戈。”
“。”
“亚戈·赛维塔里昂。”
“。”
眼见他下定了决心置之不理,康拉德·科兹忽然阴恻恻地一笑。
“好吧,亚戈你知道吗?宴会开始以前,我的兄弟罗格·多恩曾向你的教官来消息,他想让这场宴会变为两个军团之间时隔多年的另一次正式交流。而你的教官暂时还没有回复,你想知道原因吗?”
赛维塔抬手敲敲自己的太阳穴,深呼吸。
康拉德·科兹轻声细语地将真相吐露:“因为西吉斯蒙德已经被唤醒啦——是不是,卡里尔?”
“我想和你商量的,亚戈,但他不同意。”卡里尔摊开双手,十分诚恳地说道。
“你当然想和他商量了,父亲,毕竟如果我们的亚戈真的被惹恼了,他指定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不断地给你找麻烦,而我就不同了。”
科兹面上的笑容愈旺盛,与之相对的是赛维塔。此时,夜之长子的面色已来到了阴晴不定所能代指的极限
若非他真的已经算不上人类,恐怕血流早就让他那苍白的脸色转为一片涨红。
但他总归是熬了过去。
夜之长子轻咳一声,表情忽然为之一变。肌肉提起,五官运作,他挥了这万年来从每一次伪装中学到的精髓,以根本不能称之为演技的真情实感与响彻整条走廊的咆哮,喊出了一句让第八军团的原体与教官都为之变色的话。
“噢,帝皇在上!”亚戈·赛维塔里昂悲伤地微笑着,用尽全身力气大喊起来。“是你吗?原体?一定是你。这必定是帝皇显灵,才让你附在了教官的身上啊!”
沉重的大门之后,宴会厅内的静谧浪潮忽然停了下来,而康拉德·科兹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
他咬牙切齿地对他的儿子比出一连串的帮派手势,后者照单全收,不仅如此,甚至还加倍奉还,浑然不顾一旁站着的另一个人那愈古怪的脸色。
又或者说,他注意到了,但他已经懒得去管了
好啊,父亲。诺斯特拉莫底巢的街头小子亚戈·赛维塔里昂以同样的咬牙切齿狠狠地微笑着。让我们看看谁才是赢家。
数秒钟后,大门被从内撞开。在那两扇沉重的大门撞至一旁,而内里无数鬼魂倾巢而出的前一秒,康拉德·科兹忽然停下了动作。
他笑得很温柔。
“做得好。”他说。“要记住,我以你为荣,亚戈。”
月光归去,而身体僵硬的卡里尔·洛哈尔斯无可奈何地闭上双眼,叹了口气。
再睁开眼睛时,他的身形便开始拔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