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死了吗?”定睛看了一会儿,朱有梅确定自己没看错,忙将除草的小锄头收进竹篮里,挎着竹篮,脚下生风身后似有人追地走了。
到陈翠蓉家门口,朱有梅大力敲门:“翠蓉,翠蓉!你在不在?!”
陈翠蓉在屋里腌咸菜呢,手上沾着一粒粒的盐,不爱给人开门,说:“谁啊,我现在没空,过会儿来找。”
门外的人说:“我,朱有梅,我有要紧的事跟你说,赶紧将门打开!”
“陈六家的,我正腌咸菜呢,腾不出手,你先回去,一会儿去你家找。”
朱有梅急道:“你知道我在周二家看到了谁吗?”
说到周劲,陈翠蓉就想起了在村口听来的缘哥儿的舅舅邹老爷将葛大整治了的事,心里一惊,停下手上的动作道:“难道是府县里来人了?”
“不是府县里的人,”朱有梅说,“是一个打死你也想不到的人,快将门开开,我进去说。”
陈六家的这语气,肯定是出了什么事,陈翠蓉无心腌咸菜了,将手洗净,将门打开,问:“谁啊,让你这么急成这样?”
朱有梅不仅急,而且慌:“我见到鬼啦,能不跑快点来告诉你吗!”
“大白天的说什么胡话。”陈翠蓉表情转为嫌弃,一脸信错人的模样。
“我看见周小楼啦!”朱有梅担惊受怕地嚷道,“可不就是看见鬼了,他不是死了吗!”
周小楼?
陈翠蓉愣了一愣,紧接着如遭雷劈,“他、他在周劲家?你真看清楚了?”
“我亲眼瞧见的,我那地不就挨着他们家吗!不是翠蓉……他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啊?”朱有梅品出了哪里不对。
这事儿解释起来麻烦,陈翠蓉也不想同外人说这么多,便交代朱有梅道:“我过去瞧瞧,亲眼看过才成,你先别往外说。”
说完去灶屋,抓了把哄天明去上学的糖塞到陈六家的怀里去,封口的意味十分明显。
朱有梅看着手里的这把糖,又看见陈翠蓉着急忙慌解围裙的模样,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果真没错,一年以前,周小楼是假死,不是真死。
陈翠蓉急匆匆往西头赶,连周大成都没叫,务必要自己去看一眼才放心。
到了村西头,到了周家老屋的坡下,陈翠蓉在原先偷听付东缘和周劲讲话的地方探了个头。
“阿哥,你要的草木灰,我铲来了。”
一个小孩赤着脚端着簸箕从陈翠蓉面前跑过,陈翠蓉瞧清楚了,那就是周小楼!
他不是被卖去外乡当奴隶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周二将他赎回来了?
这一刻,陈翠蓉思绪乱如麻,她不知道卖掉周小楼的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也不敢贸然上去问。
想了一想,陈翠蓉还是打算去田里,将丈夫周大成找回来商量。
陈翠蓉家六亩上等水田,七亩旱地,还有一些种着油茶的山地,往常三个人干,活分一分,没觉得多苦累,而今能干活的都被撵走,只剩自己一个人在田里劳作,周大成自春耕伊始便感觉吃力,每日回到家都力尽神危,疲惫不堪。
女儿在绣坊学针线,儿子在学堂上学,往后有大出息,不可能叫他们来田里,只能自己咬咬牙,多干一些。
陈翠蓉来找周大成时,周大成正忍着腰背的酸痛,弯腰拾地里的一个根蔸。
陈翠蓉心急火燎地说:“出事儿了,周小楼被赎回来了,我看见他了。”
周大成的第一反应是高兴:“你可看清楚了,真的是他?没缺胳膊少腿?”
他的高兴不是父亲找回儿子的高兴,而是多了一个免费劳动力的高兴。
陈翠蓉没好气道:“瞧清楚了,胳膊腿好着呢,还长壮了些。”
“壮了好啊。”周大成笑眯眯的,“是周劲将他赎回来的?”
“我估摸着是。”陈翠蓉斜眼看他,“怎么,你还想去要人不成?”
周大成指着自家田地说:“你也瞧见了,咱家地里这么多活,现在就我一个人干,干到脱力也抢不上节气。多个人不好吗?他周小楼是周大成的儿子,我养他这么大,叫他做点活怎么了!”
陈翠蓉不想出请帮工的钱,想将钱留着给儿子天明读书用。地里能来个人帮着干,周大成就不会成天在那叫了,陈翠蓉觉得可以,说:“走,咱们去西头要人去。”
“小楼,咱们放完样了,剩下的等你哥回来再弄。阿哥晚上想炒些蔊菜,你能帮阿哥去采些回来吗?”
小楼对山里记忆没有消减,知道哪里有蔊菜,积极地回应:“好!”
“要是多的话,也采些回来给鸡吃。”付东缘又说。
“嗯,我多采些。”小楼答应,跑去准备采蔊菜要用的竹篮。
“去山里要小心些。”付东缘嘱咐。
“好。”小楼应。
只是刚像出笼的鸟那样跑下坡,又急匆匆地跑回来,问付东缘:“阿哥,我见着村里的人了,要躲吗?”
付东缘半弯下腰,搭着小楼的肩,认真道:“不用,见着人了,咱们就大大方方地跟他打招呼。”
“好!”小楼应完又飞奔而去。
看那小小的身影穿过田地,急窜入远处的山林,付东缘收回目光,来到灶屋。将水烧上,将淡竹嫩叶做的竹叶茶拿出来,泡上,就在灶屋的板凳上坐着,等着那对黑心肝的来找。
陈翠蓉出现在他们家坡下时,一向机敏的二狗察觉到了,过来向付东缘报告。
所以付东缘才要将小楼支走。
这个公道,他会替弟弟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