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此时微微侧过脸,从来难辨悲喜的眼睛里瞥下一抹令人胆寒的眸光。
“三天后再没有崇王的消息,你知道会如何,”他的声音仍旧很轻,似乎是在故意以此掩饰什么情绪,“滚。”
扑面而来的细雪纯白冰凉,落在他的指尖上。他想往手心里握一握,却化成了一点透明的水。就像极了那个人,清冷的如同冰雪,摄人心魄,明明近在眼前,捏在手心,却亲近不得。
而那一捧永不可得的冰雪,此时软在薛景衍的怀里,刚刚从一场惨烈的发作里苏醒。
薛景衍喉咙里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双唇颤抖着,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来,只能望着谢经年惨白的脸无声流泪。
他想将人抱得紧些也不敢,生怕惹了他疼痛多一丝一毫。
沈无书最先冷静下来,他摸了摸谢经年的脉,皱了眉去轻声喊他。
“阿离——”
谢经年意识似乎还迷蒙着。一双美丽的眼眸半阖着,毫无焦距地望着半空。
“……”良久,他似乎说了什么。
“什么?”沈无书看他苍白的唇轻轻合动,俯身去听。
“阿衍……”
沈无书一愣,他抬眼望向薛景衍,见后者早已满面泪痕,此时闻言,浑身都在发抖。
“崇王好好的,”沈无书安抚道,“阿离,崇王就在你身边。”
言罢,他对薛景衍使了个眼色,自己起身拉住欲言又止的萧云迟向外走。
薛景衍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将谢经年的身体往上抱了抱,让他靠的更舒适些。
“阿离……”他一开口,声音颤抖的不成音节,一颗心被拧了起来一般呼吸不畅。从谢经年昏迷,他便没有一刻是不心疼痛悔的。
怀中的人微微侧了下脸,迷茫的看向他,“阿衍?”
“是我。”薛景衍点点头,用尽全力才忍住哭声,“我是阿衍,我抱着你的……你还疼吗?”
谢经年的身体微微一僵,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似乎越发雪白了下去,他抬起手,却又没有力气地垂下去,被薛景衍稳稳握住,贴到自己的脸颊上。
触手都是湿润的水痕,还有温热的眼泪继续从薛景衍的眼眶里落在他苍白的指尖上。
“对不起……”片刻后,谢经年的声音微弱到了极点,“不该这样的……”他这样心思慧极的人,不难想到在自己昏迷的时间里,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被揭露开。
薛景衍极尽温柔地吻着他柔软的掌心,“说什么呢。”
谢经年迷蒙的眼睛里氤氲起一点悲伤,“早知有这样一天,我不该瞒你的。”
又或许,应该坚持住,不要倒在他的面前。
薛景衍的喉咙里终于抑制不住低沉的悲鸣,他将谢经年抱紧,脸埋进谢经年的颈窝中,“你想替我担下这一切……你怎么会觉得,你死了,我能安心长乐过完这一生……”
薛景衍眼泪好似有温度一般,把他的肌肤灼烧的发疼,他哽咽了一声,整颗心酸疼到了极点。
“天长日久,殿下总会忘了我的……”
“不会,”薛景衍打断他,“我永志不忘。”
谢经年抱着他的脊背心疼的发抖,薛景衍还将脸埋在他的一侧颈窝里,没能看见他眉心一皱,唇齿间又溢出血色。他也不声张,悄悄擦拭掉血迹。
许久,薛景衍终于平复下来,他抬起头,轻轻环住谢经年清瘦的肩膀,注视着他的双眸,一字一句道,“阿离,从前我说气话,如今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早已将全部真心交给了你,并非逢场作戏。无论你是怎样的人,我只要你。”
“你是我的结发挚爱,你我是拜过天地的。”
“我们是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可我已经没有一生一世了。
谢经年轻轻呼吸着,在他怀里如同一抹清浅的如雪月色。
薛景衍的气息将他紧紧的包围着,谢经年的眼前却只有他模糊的轮廓,可他一定瘦了,憔悴了。
此刻,薛景衍终于发现,那双温柔的眼眸里好似氤氲着朦胧的雾气——怀里的人,是看不清自己的!
萧云迟在外面急躁地走来走去,最终在廊檐下的椅子上坐下来。
沈无书一直静静站在一旁,寒风吹得他发丝飞动,他整个人却似乎累极一般阖目靠着栏杆。
“灵须草的药性你参透了吗?”萧云迟焦躁地问。
沈无书缓缓睁开眼睛,“我实话告诉你,这草的药性极烈,能否清解沉无引尚不可知,但若斟酌错用一分,必定要人性命。”
萧云迟愣了愣,“但是无书,你可以的……对吗?”
沈无书看了他一眼,“阿离的身体,你是知道的。即使去了这毒,也已经亏损太重了。”
萧云迟的脸色苍白下去,“无书,求求你……”
沈无书的脸一半映在灯火里,一半掩在黑暗中,看不清究竟是什么表情。
薛景衍终于发现谢经年的眼睛已经看不太清。如同夜空里星辰落尽,只余雾霭。
沈无书告诉他,这是谢经年为了压制毒性服药所致。他心痛的抽搐,也没在谢经年面前说些什么。
谢经年情形仍旧不好,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多,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正与薛景衍说着话,忽然便没了意识。饶是如此,还是时常痛的惨烈。
沈无书让人送来的药一次比一次苦,谢经年这样一个能忍的人,也微微皱了眉有些抗拒,躲进被子里装睡不肯吃。
薛景衍见他难得有些从前活泼胡闹的样子,心里一软俯身在他嘴角吻了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