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因为这个季节南半球是深秋,多里奥城的天黑得挺早,关夜醒的时候,六点五十分,窗外已经是一片静谧,无数璀璨的星星和地上多里奥城的灯火互相呼应,点缀其间。
睡午觉睡的时间太长的话,脑子就会懵。
关夜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她头脑空白地看着外面的夜空,用了几秒钟思考着,自已是谁,自已在哪儿。
还没来得及得出答案,就沉溺在没有来由的巨大的哀伤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里奥城的腐朽气质影响了她。
感觉世界好空旷,好冷清,自已是一个被抛弃在这个巨大的孤独的世界里的孩子。
她心头微微刺痛了一下,因为想到“孩子”这个概念。
关夜小时候很害怕睡午觉。
福利院所有的小孩儿都睡午觉,就她不睡,被福利院的院长阿姨骂了好几次她都不睡。
每次大家睡午觉,她就在自已的床上坐着,一言不发。
关夜一直以来都笑谈作为福利院孩子的童年,因为觉得自已在成长的过程中没有缺过爱。
如今她才开始怀疑,这种“觉得”里面,逞强的程度有几分。
她以为有饭吃,有衣服穿,有书读,长得漂亮,被大家喜欢,被大家称赞,就已经算是“从来没有缺过爱”。
这就是她对于爱的肤浅理解。
就好像她曾经把别人的巧言令色也定义成“爱”一样。
所以,也许就和她演过的许多的角色一样。
她的人生悲剧,不是从遇到坏人的那一天开始,而是从她的性格留下漏洞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定。
关夜没有至亲的人。
这个世界上可以有很多人对你好,希望你好,但是只有至亲的人才会希望你“别那么好”。
从她有记忆开始,身边就环绕着许多善良的唇舌,告诉她,关夜,你没有爸爸妈妈,你是孤儿,所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已,你一定要更早地学着当一个大人,这样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这是种很久违的感觉——睡午觉睡过头,醒来看到一切都即将结束的黄昏。
或者黄昏都见不到,醒来这个世界只剩下黑夜和她自已。
这种时候,身边的世界再熟悉,对她来说都陌生得令人心碎。
没有人关心过她不想睡午觉的原因。
“再不起来没饭吃了。”
黑暗中沈案熟悉的温和声线在床边轻轻响起。
关夜好像瞬间被一只手拉着脱离了那个压抑的思维边缘。
她转过头,沈案就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眼睛里倒映着多里奥城的微弱灯光。
……哦,好像想起来了。
我是关夜啊……我在……印美洲多里奥城总督府旅馆,在度蜜月。
对,度蜜月……
所以他是我的……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对视了十几秒。
黑暗中沈案很轻地笑了一下:
“睡傻了?”
此刻,这个世界对于关夜来说,是客观上的“完全陌生”。
从没来过的印美洲国家,荒寂的小城,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没有见识过这里的风土人情,不了解这里的历史文化,连空气的味道都从来没有感受过。
窗外的星星,没有一颗是为她而亮的,窗外的灯火也没有一盏是为她而燃的。
可是她看着沈案安静的眼睛,突然觉得,只要有他在身边,这个世界上令她害怕的事情,又永远地少了一样。
以后好像不会怕睡午觉睡过头了。
她向他伸出被自已压得有点酸麻的手臂,沈案立刻俯身搂她,但嘴上还说:
“这么孩子气?起床还要别人抱。”
关夜一开口,发现自已的声音又低又哑:
“你是在说我幼稚吗?”
“有一点点。”
关夜撇了撇嘴,没有反驳,顺着他的怀抱起来之后,就坐在床边,借着窗外的一点点灯光穿鞋。
沈案靠在墙边等着她,屋子里没有开灯,过了一会儿,沈案说:
“不过那又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