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然的脸被鼓起的枕头遮挡了大半,只露出紧绷成一线的嘴巴。
谢桑榆大概知道柏然在别扭些什么,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调侃;可这些平素信口拈来的玩笑话,此时忽然硬得像铁疙瘩,怎么也无法轻快地讲出来。
没有“真”的嫌疑的语句,才能被当作一句玩笑。一旦有了“成真”的趋势,即便是同样的话,也不再是相同的意思了。
谢桑榆抿住嘴唇,缓缓躺回去。床垫发出一声很轻的“咯吱”,在一室安静中格外刺耳,听得谢桑榆头皮发麻。
得说点什么回应柏然,不然两人的对话断在这里也太奇怪了。
谢桑榆悄悄做了个深呼吸,稳住语气:“哦,晚安。”
本以为会听到一句回复,但柏然那边无比安静。
谢桑榆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无比后悔,尴尬得手指紧紧蜷起来。
他和柏然,从来不是能说“晚安”的关系。
空气安静得像是凝固了,天花板被映成温暖的奶油色。
谢桑榆仰面躺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
柏然那边传来很小心的扯被子的声音,很轻很轻。谢桑榆甚至无法确认这是真实存在的声音,还是神经过分紧张造成的幻听。
谢桑榆闭上眼睛,被自己的心跳吵得迟迟睡不着,凌晨三四点时才勉强睡过去。早晨的闹钟响起,谢桑榆睁开眼,旁边柏然的床已经空了。
谢桑榆简单洗漱,换好衣服,下楼去吃早饭时,大家都已经在餐桌旁坐下了。
柏然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速干外套,正拿纸巾擦额头的汗,像是刚晨跑回来。
“桑榆!”杰西卡抬头朝谢桑榆招手:“辛西娅把歌写好了,我们一起听一下吧。”
谢桑榆加快了脚步,来餐桌边坐下。
辛西娅有点不好意思,悬在播放键上的手指始终落不下去,忍不住抬头说:“大家,我是第一次写歌;作品也没怎么打磨,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
“哪有?”杰西卡忍不住打断,举手申明:“我作证哈,昨晚辛西娅整晚都在写歌,我陪她熬到快两点,我睡着的时候她还在改呢。”
辛西娅欲言又止,眼神朝一边躲了躲:“总之,大家不要把期待值拉得太高,不然真的会失望的……”
在所有人的催促下,辛西娅终于按下了播放键。
没有很完整很复杂的和弦,只有简单的钢琴伴奏,略显单薄地衬在辛西娅近乎完美的嗓音下。
这首歌的歌词很有叙事性,主歌从描述一个失眠的深夜开始,逐渐过渡到直接的情绪抒发——成功过后的担忧,对下一次尝试的畏惧,独处时也难以消散的紧张和压力……铺满了厚重的沉郁色彩。
而副歌部分的音调却骤然升高,有力的高音像喷发的火山一样激烈。
“igaveyall,
toproveiuldstandtall
nowthischapter’sdone,
andi’fallyovgon
theendlessnighthasfadedfroysight
withtiredeyes,isawnewornglight”
我拼尽全力证明了自己能做到,现在这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漫长的黑夜总算过去,我顶着疲惫的双眼,看到了新一天的太阳。
副歌结束,整首deo也就结束了。辛西娅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紧张,迫切地想听到反馈;可大家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以为辛西娅会写自己的成就,一切都唾手可得的态度,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这首歌的却在讲胜利,但却不是胜利后的振臂欢呼;更像是累到了极点,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就直接倒了下去。
辛西娅很忐忑:“不太好,是吧?”
“不是的,”丹尼尔抬起头看向辛西娅:“很动人。看上去这么成功的大明星,也会像普通人一样经受惧怕和压力;敢于把这些说出来,很了不起。”
杰西卡也点头:“不是‘她好厉害,果然不一样’,而是‘原来她也一样’。所以很触动。”
柏然的表情很平静,看上去若有所思,但并没有发表评论。他只是呼了口气,站起身说:
“去排练吧!我们的两首新歌齐了。”
这首歌的重点在于副歌情绪爆发的那一霎那,主歌要足够压得够低,副歌要扬得够高。
编排思路很清晰,不再需要那么多阶段的递进,排练非常顺利。
主歌部分所有乐器都在克制,副歌跟辛西娅的高音一起爆发。但并不是乐器和人声争奇斗艳,而是一种托举的感觉,乐器的音浪将辛西娅的人声推得更高,更有穿透力,像盛大的烟花。
而最后一段outro,烟花熄灭,乐器如退潮的海水渐渐淡去,只剩下辛西娅柔和下去的歌声,和淡淡的暖色氛围的泛音。
两首新歌的初版全部完成,成员们也没了继续留在马里布的借口。
排练室的设备毕竟比家庭设备好一些,录音混音也更方便。也更好跟oon交流,获得一些创作者视角之外的建议。
并且即便写完了歌,同步乐队要做的事还是很多。各种宣传物料的拍摄、宣发和演出活动、录音、专辑视觉……全都需要乐队成员配合。
所以,尽管对这间度假屋无比不舍,大家还是不得不返程回旧金山。
其实再睡一晚也可以的,但柏然和谢桑榆都坚持下午就走。成员们不明就里,只当他俩比较有上进心,也不好意思不配合。
谢桑榆晚饭没什么胃口,吃完收拾好行李就下了楼,在车库门口站着吹风。
又是日落的时间,但天空的颜色并不浓烈,只是浅浅的橘黄色。谢桑榆有些无聊的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