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掌灯时分,小儿正在房中与我闲聊,管家突然来报,说姬相大人已在门口。
姬相虽扳倒萧相,但并不借题挥去为难萧相身边之人,加之萧相忌惮公主责怪,对大儿小儿一直刻意保持距离,如此反倒在这番罢免风波中保全了大儿小儿。
但萧相毕竟是两儿生父,大儿对姬相多少心怀不满,小儿处事更为圆滑,他对姬相则一如既往地保持恭敬。
小儿听报,慌忙起身前往迎接,临走之时吩咐我切勿出门。
半个时辰后,小儿回来禀报,说姬相只是听闻府上添丁,亲自来送份贺礼。
“他已走了?”我朝门口张望。
“早已回府。”小儿踌躇片刻,“只是姬相大人临走之时特别提到一事。”
“何事?”
“他想请母亲择日去他府上,说是故人来京,要设宴款待。”
我与他四年未见,近乡情怯,“儿啊,帮我婉拒了他吧。”
我并未应邀去那相府,但姬相的邀约却在朝中传开,大儿率先上奏参了他一本,说他贸然邀约独居妇人,不仅有伤风化,还有辱诰命夫人的名节。
只是那姬相并不搭理他,几日后,相府的请帖再次送到。
我再次托病婉谢。
再几日,姬相安排京中圣手前来问诊。
问诊自是无功而返,但此事再次被大儿知晓,他再次上奏,说那姬相三番五次骚扰他母亲,扰得母亲日夜不安,其心可诛。
当朝丞相对前丞相的前妻念念不忘这种绯闻很快就传遍京城,大儿媳日日来我房中垂泪,说大儿为此事心神不宁,茶饭不香,可如何是好。
我只得安抚她,“我儿莫忧,母亲明日便启程回乡。”
马车行至京郊驿站补给,驿官亲自迎接,并特意安排雅间,方便我更衣用膳。
春梅不解,“夫人,这京城的驿官对您殷勤备至,怎似没见过诰命夫人一般?”
我也颇为意外,直到姬相掀帘入房,“我日日顶着那有伤风化的虚名上朝,你总该帮我坐实一次吧?”
我和春梅赶紧起身行礼。
姬相遣了随从,春梅也主动退到门外。
他缓缓斟酒,再将酒杯递与我,“秋荻,你我多年未见,当共饮一杯。”
我接过酒杯,一口饮尽,只觉胸中酣热畅快,心里话再无阻碍,“请问相爷,当年为何不辞而别?”
“你对我并无长远打算,我不愿过多纠缠。”
“既不愿纠缠,为何又来送行?”
“今日并非送行,只是想再问你一声,可否愿意嫁给我?”
姬相再度求婚,我仍内心惶恐。
“我知你并非不愿意,只是这诰命夫人的封号束缚了你,按我朝律令,诰命夫人不可再嫁,否则褫夺封号。”他将我酒杯满上,稍有停顿,“你也不是那爱慕虚荣之人,无非为儿孙亲友考虑,才舍了自己的快活,成全他们的荣光。”
他徐徐道来,我簌簌落泪。
心事全被他说中,不知如何悲喜。
“但我并不在乎他人荣光,只想要你我快活。”说罢他从袖中掏出一道圣旨,“这是我从皇上那里求来的,你领了旨,就不再是诰命夫人了。”
我怎敢抗旨,只能跪拜接旨。
“秋荻,你可恨我如此安排?”
我拭去眼角泪珠,微微点头,“甚好。”
他扶我起身,我抬眼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眼角沟壑显然,头已是半白,数年不见,沧桑更甚。想他这些年,必定案牍劳形,官场劳心,比起那闲云野鹤的日子自是要艰难不少。
心疼不已,我不由掩面垂泪,“相爷辛苦了。”
他拥我入怀,“你如今没了诰命夫人的封号,还想回那乡下任人欺侮?”
我扑哧一笑,“跟红踩白人之常情,京城难道不一样?”
“本相当朝红人,跟着我自然无人敢惹你。”
我轻轻推开他,“相爷难道还嫌那朝堂上的攻讦不够?”
“你若嫁给我,那些小人自会闭嘴。”
“我前脚被废封号,后脚嫁你为妇,是否太过明目张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