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谙有三愿:升官、财、娶公主。
云嵩亦有三愿:升官、平反、娶沈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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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漆黑的雪夜。
云嵩靠着墓碑屈膝而坐,指尖晃着一坛酒。灯笼搁在脚边,光影昏昏映照着他半张脸。
他仰灌下一大口酒,忽而想到什么,从怀中摸出两颗饴糖,甚是贴心地打开糖纸,搁到墓碑前。
“来,今日我大婚,请你吃点甜的。”
他稍稍侧身,同墓主人说话,微弱的光线照见碑上“沈知韫”三字。他嘴唇动了动,又灌下一口酒。
晋王之乱时,他尚在辽东境平外患,纵是心系燕都亦鞭长莫及。好不容易挨到班师回朝,新帝忌惮他,一道招恩令送出燕都五十余里地。
为此,军队就地驻扎,云嵩携数位心腹部下策马入燕都。
甫一入城,听说新帝意欲强纳沈家女为妃,圣旨入沈府不过须臾,名满燕都的才女沈知韫三尺白绫自缢于闺楼。大儒沈林甫悲难自抑,当即撒手人寰。
沈府外挤满了闹事的读书人,一个个悲愤难当。
这些人,杀杀不得,赶赶不走,来沈府传旨的司礼监掌印登时一个头两个大。云嵩出现,给他解了围。
“公公放心,云某定会处理好沈家事,不会累及陛下圣名。”
“有云侯为陛下分忧,甚好!”
闺房中,女子面白如纸静躺在床榻上,婢女跪在地上啜泣声声。
这是云嵩第三次见沈知韫。
与临安府外初见时伶牙俐齿的小女孩不同,她实在安静极了。
又与徽州再遇时,江边侃侃而谈的少女不一样,她阖着双目,再看不到她眼中的自信与灵动。
沈家祖孙俩出殡那日,燕都下了入冬来的第一场雪。
云嵩手提红缨枪,打马走在最前边,沿街百姓噤若寒蝉。
……
手背上忽而落下一点冰凉。
云嵩晃着酒坛的手一顿,抬头望向空中。夜色深深,微光只照得见上方数尺,细碎的雪花好似从浓重的黑洞中飘洒而下。
想起那年初见,小女孩一口一个哥哥,嗓音脆甜,直叫得他晕头转向。
想着,云嵩唇边掠起细微的弧度。
“沈婉婉啊,你再叫声哥哥,哥哥给你报仇,好不好?”
周遭寂静,飘雪无声,沾在他眉眼上。
他微微侧头,视线落在墓碑上。静静地瞧了半晌,雪越下越大,他伸出手抹去刻字上的碎雪。
“算啦,你不叫,哥哥也给你报仇。”
他说着,兀自笑开,随即又皱起鼻子哼了哼。
“这都什么事儿啊!我给他娶妻,我还得在这吹冷风喝冷酒。”
云嵩仰灌酒,继续望向飞雪。
翌日,云嵩被一串踩雪声吵醒。
来人是个英挺的男人,同他差不多年岁,一身云锦绣雁翅,负手立于坟前,此刻正歪着脑袋打量他。见他醒来,这人还颇为讶异地张大了嘴。
“活着的。”云嵩打着哈哈站起身,抖落一身雪。
那人也笑了,同他拱手:“在下,章云驰、章晏礼。”
“云嵩,云逢歌。”
章云驰闻言,眉尖一挑,眼神突然变得凌厉:“云侯不是昨日大婚吗?可章某瞧你怕是一夜未曾归府吧。你既不喜真宁公主,又为何娶她?”
“本侯的事,与你何干?”
云嵩冷下脸,举步欲走,章云驰伸手挡住他去路,一副他不给个交代就不让他走的架势。
“你——”云嵩失了耐心,冷眼横过去,倏而一顿。
“你姓章?哪个章?”
章云驰不答,但云嵩很快猜到了。
还有哪个章会关心前朝余孽真宁公主的死活?
“章晏礼,你既没死,就好好活着,别来沾燕都的肮脏事。”
可是章晏礼仍没有要放行的意思。
云嵩深吸了口气,余光扫向边上静默的坟茔:“我不想在这与你动手。”
章云驰因着这话,神情复杂地望了眼墓碑,终是放下了手。
“听说你是用所有军功换取的赐婚圣旨,但我看得出来,你心中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