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了灯,开始翻开那本书,又依稀地想起了一些往事,一些关于一个名叫杨佳佳的女孩的往事。
和杨淞不同的是,杨伊曼大学毕业就选择了结婚。不知是出于对家庭的渴望还是对父亲沈心工作、不顾家庭的怨怼,在同学中以一骑绝尘的姿态迈入了婚姻的殿堂,并在婚后不久就有了孩子。
杨伊曼把自己的小女儿取名‘佳佳’,寓意着未来的一切都会更好。
那时候,杨伊曼有着对生活的热情,相信着她的家庭、她的事业、她的女儿,都会越来越好。
佳佳从小是个听话孩子,体重标准、学习成绩标准,体育优秀,就是有点过分活泼好动了些,比起同龄女孩儿来说多少有些体能过剩。那时候杨伊曼会笑着说,“我在生你时也是个不太懂事的小姑娘,什么也不懂,身边就突然多了个孩子。”
杨伊曼没想到的是,杨淞七岁那年丈夫因为受不了她的吹毛求疵要和她离婚,而她带着她唯一的女儿举步维艰,她美好的愿望成为梦幻泡影。
杨伊曼开始害怕面对孩子,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却要堵上前途拉扯孩子,压力化成了面向女儿的刀,嘴里开始反复念叨着:
“我年纪轻轻就生下你,这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你要体会妈妈的辛苦,还要更优秀一些就好了。”
“佳佳,你英文发音不太行,我给你报了个寒假班,你假期去上课吧。”
“佳佳,你看看隔壁的李家那孩子,暑假还知道出去捡废品,你知道你自己有多幸福吗?”
“我刚刚生你的时候哪儿懂啊?现在看别家孩子大了才觉得孩子可爱,当时只是觉得很累,像身边多了一个拖累。佳佳,你要知道,从你爸走后,妈妈就只有你了,你是妈妈的唯一了。”
杨淞现在还依稀记得那些话,小孩的世界很单纯,因为杨依曼,她慢慢理解了“拖累”这个词的含义。
那些话像仙人掌的刺一样,扎在了八岁的佳佳心里。直到某一天杨伊曼因为太忙而把她送到爷爷家,她哭着告诉爷爷她不要做杨佳佳了,老人问了缘由竟然沉默良久。
良久后,老人转移了话题,给她讲了很多多年以前在测绘队里和战友们翻山越岭的故事。
爷爷的故事里有山有海,有未知的大片星空和广袤无垠的草原,在杨佳佳小小的脑袋里慢慢生长出了一个小小宇宙。
幼年的佳佳消失了,成为了杨淞。
杨淞现在还记得看到户口本上自己新名字时的激动,她像获得新生一般地抱紧了爷爷,爷爷告诉她淞字,是疆土北部的一种自然现象,环境越恶劣,雾凇越美丽。
杨淞捧着那束洋桔梗和杨伊曼一起到达墓地时,晨露浓重,天灰蒙蒙的亮。
她从帆布包里又翻出了一个玻璃瓶,玻璃瓶是她买橘子罐头剩下的,里面装着她入职三年在各种项目地收集而来的矿石。
“爷爷,这些都是我出外业时捡来的纪念品。”
杨淞把玻璃瓶放在墓前,瓶子被她擦洗得干净透亮,瓶里放着冲积岩、玄武岩和一些不知名的小石头。
“这两年我也有了和你当年一样的爱好,喜欢捡石头。”
风带着潮湿南下的冷空气,偌大的墓园里,杨伊曼站在她的身后,有一些哽咽。
杨淞垂下头蹲了一会儿,又突然想起什么。
“爷爷,我最近去了你之前去过的小兴安岭。那儿和你回忆录里写的一样漂亮,对了,我还看到了赤狐,火红的被毛像枫叶一样,我从来没看过狐狸,就对着它许了愿,本来我特意留了一天假期要回来,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就去东北了,只能许愿有假期可以回来看看,别说,这赤狐还真的挺灵的。”
“我看你回忆录上写的那周边还有狼群和东北虎?过了几十年不知道还有没有了。”杨淞嗫嚅,“那边生态维护得挺不错的,只是有时候我和东北人不知道怎么沟通,还有一次被误认为小偷被关进派出所里了。”
杨淞吸了吸鼻子,身后一直沉默的杨伊曼忽然递上来一条围巾,披在她的肩头。
杨伊曼跪坐在她的旁边,想说点什么,最终都化为了沉默。
云层渐渐被日出的光芒推搡开来,薄雾四散,空气潮湿而清冷,晨曦渐染。
看门的大爷在墓园中圈养的狗起床了,开始在园子里巡逻,耳朵竖的像天线,警惕的眼睛滴溜溜转起来,叫了几声。
不知多了多久,杨伊曼搀起杨淞,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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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江城华鼎国际会议厅。
由x浪微博、x浪主题财经为首发起的‘布局未来,领航趋势’为主题的新经济领航人物峰会如期召开,会场入口,高大的圆形拱门庄重典雅,门两侧的鲜花立柱上,纯白的月季点缀素雅馥郁,灯光璀璨如繁星洒落,简洁明亮的会场人声鼎沸,很快便座无虚席。
一辆迈凯伦570s缓缓停至厅前,两位侍者伸出白手套,径直拉开了车门。
尹维走下车,扣上西服最上端的一粒扣子,略等片刻,尹世衡点了点头,两人在侍者的引领下一起朝会场走去。
尹世衡边走边撇了尹维一眼,拽了拽自己的领带,小声朝尹维说道;“还是年轻好啊,你才几岁就提名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真是要啥啥没有,到了现在人老了,又穿啥都遭人膈应。”
尹维叹了口气,跟着尹世衡
上了电梯,轻声道,“爸,公共场合,东北腔还是收敛点吧。”
尹世衡冷哼一声:“提名了就是不一样?倒还管起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