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了,是谢光寒,我在细雪里接听他的电话。隐忍着的哭腔,止不住的泪水。
“怎么啦?你还在雾山?地址给我,我去找你。”
我隐约记得陈烟说过,三舅公住在雾山的云雾山庄。我把地址给他后,沿着青石小径,一步步,走出了山庄。雪越下越大,陈烟没有追上来。我把一颗炽热的心掏出,一点点地放凉。冰天雪地里,一个人在沿山公路上走着,路上没什么车,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如果一直,一直沿着马路走到尽头,谢光寒还没有来接,会不会冻死在路边?想象一两天后报纸上兴许会出现这么一条新闻:
清城忽降大雪百年难遇,
女子痛失所爱冻死山中。
我去,不能想,简直是自虐!路上已经积起一层白白的雪沫,冻雨夹着雪花,漫天盖地。我把围巾蒙在头上,挡着风雪。脚已经冻得麻木了。
大概走了二十来分钟,迎面驶来一辆银色suv,车停了下来,谢光寒开了车门,跳下车。不敢相信似地看着我。满头雪白。一张脸冻得通红。他赶紧下车,拉开副驾驶座的门。我摇摇头,上了后排座位。谢光寒没说什么,开动车子往前走。我脱下湿透了的球鞋,湿透了的袜子,还有湿了的羽绒服。蜷在座椅上,静默着,颤栗着,隐忍着。
谢光寒递过一只保温杯。我接了,说了声谢谢。他在路口掉头,慢慢地将车开往城区。我将保温杯里的热水倒在杯盖里,浅浅地喝了一口。滚烫的水烫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怎么会一个人在山里面?这么冷的天。”谢光寒认真地开着车,认真地问着问题。
“作死呗!”我喝了两杯水,手脚慢慢暖了起来,加上车上暖气十足,寒意渐消。
谢光寒笑着,“跟男朋友吵架了?”
“嗯,过去式了。”我故作轻松揶揄道,“人家要娶千金大小姐了,我们这等升斗小民,高攀不起喽!”眼泪却刷刷直落,笑里带着泪,真是尴尬极了。
“一个让你伤心难过的人是不值得你为之落泪的。”谢光寒幽幽地道。
他说得没错,我竟无言反驳。我累了,倦极了。蜷缩着,闭目昏睡。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谢光寒叫醒。
“万宁,醒醒,到酒店了。”谢光寒站在车门外。半张脸露在竖起的衣领外,围着条白色羊绒围巾。
“不回s城吗?”我拿过座椅上半湿的袜子,摸了摸,还是往脚上套去,因为鞋子更湿。
“先不回去了,厉尘扬说难得下一场雪,他要过来踏雪寻梅。”谢光寒看着我穿好衣服,“你的行李呢?”
“说了吵架了,一个人赌气跑出来的,哪有心情收拾行李?”我嘴角一扬,“这两天我就跟着你混了,你什么时候回s城?”我下了车,手上搭着湿湿的围巾。冰冷的风一直往脖子里灌。
“我随时可以回去,不过,得看厉大公子什么安排。”他把脖子上的白色围巾解了下来,围在我脖子上,一圈又一圈,系好。
“谢谢。”我看着他,眸色温和,想了想,朗声道:“谢大记者,我呢虽然刚刚经历了失恋这一人生大事,但绝对不会再次踏入爱河。所以,你……真的不必对我这么好,免得满心付出打了水漂,人间不值。”
谢光寒锁好车,笑,“你这个人真逗!大冷的天讲冷笑话,不冷吗?”他拉起身边的行李箱,往酒店大门走去。守在门边穿制服的门僮又高又帅,谢光寒把车钥匙扔给他,请他将车泊去地库。
我将手揣进衣兜里,咬牙切齿地跟在那人身后,进了旋转玻璃大门,漂亮的装修,大白天也灯火通明。谢光寒在跟前台小姐说着什么。我走了过去。
“三间套房。”谢光寒面朝前台小姐姐,冲我伸出一只手来。“身份证。”
我大为不解,“我们两个人,开三间套房,你还……真是奢侈!”我撇撇嘴,愣住了,“包包在云雾山庄。”身份证在包包里。
“两间套房,算了,一个标间,一间套房。”谢光寒递上身份证。报上厉尘扬的大名。他不动声色。取回身份证拿上房卡,进了电梯,谁也不说话。
谢光寒刷卡进了房间,灯光炽亮。他把行李箱推入房内,关上房门。
“快进来,傻站着干嘛?”谢光寒躬身从床边的柜子里取了两双拖鞋,放在沙边。脱着鞋子,“不冷吗?鞋子都渗出水了。”他换了拖鞋,把鞋子放在一边。脱了厚重的外套,搭在沙靠背上。
我都快冻死了。一屁股坐在沙上,踢掉那湿透了的球鞋,扯掉袜子,脚冷得像冰块。
“浴室有热水,洗个热水澡会好一些。”谢光寒进了浴室,哗啦的放水声,迷蒙的雾气很快飘散出来。
“万宁。”他走了出来,我蜷在沙上,慵懒地瞥了他一眼。
“我不想动,你不用管我。”我扭动身体,将一个冰冷的背脊对着他。嗓子里痒麻,轻轻地咳嗽着。
“不舒服吗?”他坐了下来,沙陷了下去,一只手搭在我额头。“你在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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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开他的手,咳嗽着,磨蹭着冰凉的脚,踢到他的屁股。
“rry!咳咳……”我捂着嘴巴,忍不住地咳着。
“厉尘扬那神人还说要过来找你玩儿,踏雪寻梅,寻他个鬼。你生病了,我送你回s城去。这里太冷了。”他起身,从浴室取了条毛巾,浸了热水,裹住我冰冷的脚。滚烫,炽热,不轻不重的力道。谢光寒将我的脚放在双膝上,揉捏着,按摩着。
嗯啊……
我忍不住呻吟着,吃痛地缩回脚,脊背上冒出一层热汗。
“我出去一下。”谢光寒闷声道,“你想吃什么?打电话叫点吃的?”
我摇摇头,冲他挥挥手。
谢光寒轻叹了一声,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偌大的房间突然就寂静下来,只有中央空调出轻微的声响。我起身,脱下裤脚全湿透的裤子,脚踝到膝盖到大腿都冰冷似水。额头却是滚烫的,嗓子眼又麻又痒,口渴难耐。起身从圆桌拿了一支水,怎么用力也拧不开瓶盖。浑身乏力。真是没用透顶啊!把水扔在桌上,踉跄着走到靠窗的床边,一头扎进枕头里。拉上雪白的被子,被子里冰冷冰冷,蜷缩着,毛毛虫一般,把自己抱得再紧,也无以取暖。
回s城后,承顺路是回不去了。半岛公寓的钥匙也交还了张部。居然搞到无安身立命之地,真是狼狈啊!先要找到住的地方,找到房子之前找谁收留我这丧家之犬?
除了田珊珊我不知道投靠谁了。
摸出手机,给田珊珊打电话。滚下床从衣袋里掏出手机,关机了。没电,彻底关机。
把手机扔在沙上,倒头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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