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馆中,你借着为二四音她们提供帮助的说辞,实际目标正是三海,然而你却又现了还有更多人知道你与他们的关系。没错,那就是豪五空。这一回你该感谢角川一,他利用附近的公用电脑作为傀儡机黑入酒店监控,成功把你与三海还有豪的会面录像重新制作了。若非我在那台电脑上现了痕迹,几乎就要陷在这个监控画面里了。不愧是——”
稍作停顿,安室才缓缓说出最后几个字:“——兄弟。”
过度却又合乎情理的信息量,填补了我猜想中的不足,我脑中关于这两个月来一切的谜团碎片,终于在此刻拼出几乎完整的拼图。
只是稍稍还差了点,差了关键的那几块。
我不知不觉已完全投入到他的推理中,不带有任何感情地接受了“差一点”的真相。
角川高大的身形应有的气势全然不见,与安室身上宛如这片黑夜一般的深不可测相比,他就像是这庭院中的一棵小草般,肉眼可见地在逆风而折。
“该说是……不愧是波本吗?你竟然在这样的情报量里到达这个程度……难道是那个家伙……”他的声音畏畏缩缩起来,和他的体型形成了滑稽的反差。
“喂喂,别在这里就感叹啊,我的本事还没有展示完呢。”挑衅的话语再次响起,是安室透——这时候也许称呼“波本”更好些,尽管我不知道这名字的意义何在。
显然已完全屈服于他的推理,角川摊开了手臂,示意他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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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前的男人放开了手,向角川走近了几步,但我依然可以听到他圆滑又规整的咬字:
“侦探的推理其实和小说家一样,靠的是想象力,所有恰好出现的线索,都只是选择想象中无数个可能性的道具。感谢你啊,角川有藻——不,免古地栖河,我要感谢你给出了那篇童话的剧本,极其精彩绝妙的隐喻,无论那位作家女士是谁的母亲,我都要献上敬意。她把我想确认的东西,用如此浅显易懂的方式表现出来了。
组织的研究,我多多少少掌握了一些情报,更别说我还知道那位宫野艾莲娜,按照外表来看,想必她就是西方魔女了。与宫野夫妻的研究不同,显然,教授这边是属于金——‘黄金女王’,也就是金苹果的研究。
你若以为那位女士仅仅只是把研究等同于禁果,进而用苹果来隐喻,那就想的太简单了。金苹果的寓意更为深刻,在希腊神话中那是引起了巨大战争的导火索,只因这是‘送给最美的女神’的苹果。接下来便开始了,一场关于选择与赋予的战争。为了让自己选中成为金苹果的所有者,女神们对人类进行了赋予,并因此操控着他们的命运。
——是的,选择与赋予,这就是金苹果。魔女说,那是让灵魂高于肉体,即使身体消亡灵魂也能不灭的魔法药。将它们放在一起想想吧,童话的本质竟然是科幻。”
并不打算卖关子的安室透没有给任何插话的机会,继续道:
“一旦定义为科幻,那么可参考的东西就瞬间变多了。我甚至不需要去想象,只要借鉴科幻小说与电影的设定去联想,便轻易得到了结论。
你们的金色实验是与大脑开和记忆有关的实验。用药物或物理效果达到开大脑的作用,这当然是先行医学研究的一部分,而你们要做的是更深层的,仿佛科幻的选择与赋予——你们在进行的试验,是可以将人的记忆复制或移植到挑选过后的人脑中,以使被实验者继承原记忆主人,赋予他新的身份与人格存活下去。某方面来说,这是一种意识的不死。
我无意探讨是否有灵魂存在,但人的性格的确与记忆有很大关系。遗憾的是,没有任何研究能确定是记忆形成了人格。你们的研究在十年前失败,我想并不仅仅是火灾那么简单吧?教授应该清楚,boss也清楚,即使记忆留存下来,人也已经不是那个人了。着名的特修斯悖论,说的是一艘船在不断翻修后,最终它的部件将全然不是最初的船,那么它到底是什么?你绝不能说此特修斯之船还是那艘船。同样,你也不能说只留下了记忆的人还是那个人,即使他们的思维别无二致。
从你几次话里我知道,你和她身上同样也有记忆移植的痕迹。你的身上有当初路良院寺院沙弥角川的记忆,而她的身上则有你免古地栖河的记忆。你一次次试探她的记忆,就是为了确认那份与你‘一模一样’的记忆是否还在。”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奇怪,我不由地喃喃自语:“为什么会一样……”即使我与免古地栖河的记忆一样,也和角川的不一样啊?
不知有没有听到我的嘀咕,安室接着说:
“奇怪的是,你既拥有着免古地栖河的记忆,又有角川的记忆,这相当于是复制了一个人的记忆在你脑中。若是按科幻小说的走向,即使变成多重人格也不奇怪。但随着角川一的出现,我开始逐渐意识到一种可能性:
如果之前的研究是为了选择和赋予,那接下来重启的研究,就是赋予和积累了。不断为一个人赋予不同人的记忆,累积下来的经验与知识就相当于活了几百年人生一般——一种变相的记忆遗传,也算是新品种的永生了吧。
你现在拥有了两个人的记忆,角川一则拥有‘角川’与二若一的两份记忆。那么……”
他终于侧过头,望向了我。
“她是否也拥有两种记忆呢?你真正想知道的是这件事吧?”
角川出了钦佩的掌声,缓缓地两下,三下……越来越慢,直到停止。
“不愧是波本,这就是你的实力吗?教授一定会对你的脑部构造感兴趣的吧。”
“这若是对我的赞扬,我可敬谢不敏。”安室并未因对方的溢美而有任何情感变化,他的语调依然和他本人同样冷静,我确信,他还有未说完的部分。
“那么,侦探该做的事就只剩一样了——让我来大胆猜测下你的动机如何?”
“这方面你也能猜到吗?我想不会吧。”不知何时,角川也情绪稳定了下来,他现在的说话语调和那天在家庭餐厅时一样,带着几分玩笑的调子。我开始觉得面前的两人可能会合得来。
安室又向他走近几步。我想跟上去,却又感觉他并不希望我靠近,不久前还在我周身环绕的推理胜利者气场,此刻当然完全被大侦探带走了。
他突然提高了声调,用“安室透”的语气道:
“看起来,你是为了追寻与掩盖十二林火乃的秘密而进行这一系列的杀人。但真的是这样吗?你如果是打算从土门玲的口中问出什么,应该会用上一定的拷问用具。可她身上并没有伤害,死因也并非是衰弱死,也就是说,你甚至没有限制她进食与睡眠。再考虑到之后你与豪五空及三海的密谈,你既已做好了把案件全推到‘必然’会自杀的二四音和八光身上,大可在当晚就将两人杀死,嫁祸起来更容易,甚至可以在密谈现场伪造证据,造成两人厮杀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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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没有,你很正常地以免古地的身份与那三人谈话了。以你打算弃之不用的身份。
——看来那也是梦吧。你为他们制造的,与免古地栖河这位旧识重逢的梦。
而你的目的是,彻底埋葬这一身份。”
安室的每个字,都像是有股力量一般,在这片空地上徘徊不去。
“你明明拥有两份记忆,却不得不选择角川的身份活下去,如今,你不希望再有人记得免古地栖河了。”
“波本……”
“我还没说完。”他无情地打断了对方的话,“你还有一个动机,也是比这更重要的,正是角川一的出现才让我想通的一点——角川栖是谁?”
就算是一个提问,角川也彻底选择了沉默。如果他之前是打算反驳安室的推理,那么现在就是默认了。
进一步地,安室还在揭露自己心中思考的真相:“他是那一届拳法部至今还未出现的一个人,他是谁,他和你是什么关系——将所有的线索整理过后,只有一个答案——他是你的双子亲兄弟,真正的‘甲州’,最初的角川。而你和二若一,都只是他的备份罢了。”
一声唐突的吸气声想起,我猜角川是打了个冷颤。他应该完全没想到会有人指出到这一步。当然,我就更想不到了,我不仅冷颤连连,甚至开始混乱,到底有几个角川,谁是谁?
仿佛听到了我可怜的心声,安室透大度地将所有答案摊在了我的面前:
“按照时间顺序恐怕是这样吧。你的父亲免古地优河长期在东京为化名为‘路良院翳’的教授从事研究工作。路良院表面是一间寺院,事实上还拥有一个庞大的地下研究所,那大小也许还覆盖到了原先属于寺院土地的墓地之下。免古地优河有两个儿子,一个叫栖,一个叫栖河,他将你留在了兵库,而另一个就带到了东京的研究所,从小培养他做实验者与助手,也就是之后的‘甲州’。
随着你逐渐长大,教授认为还需要更多的助手——不,或者在这里我们应该认为他是需要双胞胎。既然是实验,必然需要对照组,而双胞胎则是最好的对照组。我想一开始留下你也正是这一目的。于是他开始随免古地优河经常回老家看望你,向你灌输去东京研究的想法。同时,因与你的交谈,他们现了十二林火乃,这是他们在寻找的医学博士十二林玻里——原姓西川的西川针的女儿。当时西川针已在东京的旧宅西川馆中自尽,至于自杀的理由,出于上述论点,我认为正是教授对她重要的双胞胎女儿下了手。唯一在外抚养的女儿十二林火乃先组织一步找到西川针的遗物,由此开始了被监视的人生。而监视她的人,就是与你同龄的甲州——角川栖。因此,他才会成为你们高中,你们拳法部的一员。
高三那年,你来到了东京,遇到了自称‘角川’的沙弥,那个人又是谁?根据她记忆里你的形容,那是像猴子一样瘦弱的青年。而那样的人,如今便有一个,那就是二若一。他在你童年第一次来东京时,以‘一’的名字和你玩耍过,那时的他还没有被实验,而当你在高三时再次遇见时,他已是甲州的备份记忆体,自然会报上角川的大名,并且为了防止你想到同学角川,特意用了假名——角川有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