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野掀眸:“有话直说。”
“是这样的,我俩打算过会儿去找江独明……你要不要一起去?”
他们紧张地看着青年,其实之前也邀请过易野好几次,但每次都被拒绝。他真的太抗拒外出了,也基本上不愿意见从前的队友,尤其是江独明。
那次营救计划失败后,易野一直活得浑浑噩噩。军部那些老头又本来就看他不顺眼,所以故意找理由把易野调去了一个S级别的危险基地。谁都知道青年去那儿就是送死,但他却应下了。因为这件事,他和江独明几次争执大吵,简直已经到了决裂的地步,军部里人人皆知。
可就是这样,江独明也没能拦住易野,他还是去了那里,双腿也在那里受伤残废。救援部队好不容易才把他带回来,但那以后,这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李山去见过江独明几次,虽然那人沉默寡言,但他看得明白,他明明就是很担心易野的心理状况,所以才屡次麻烦自己来看易野。可这样下去能持续多久呢?他五大三粗,认为误会就要早点解释清楚,否则别到哪一方突然死了,那就真的连说句道别的机会都没了。
“易野,你就跟我们去看看他吧。大不了…大不了我背着你,你别出声,江独明看不见你的。”
“……”
伊野垂眸:“他这些年…这些天,过得还好吗?”
“想知道的话,就跟我们一块去见他吧!”
伊野迟迟没有给出一个答复,面对江独明,无论过去多久,他总是还会感到愧疚。可很快,他又想起林佩对自己说过的话:【如果你想见他,就去找他好好说清楚。我想,他比你想象中的,还希望见你。】
江独明…真的还愿意再见他吗?
算了,没必要再纠结。
“走吧。”不再犹豫,伊野下定决心道。
李山瞪大眼:“你同意了?!”
“有些话,我想和他好好说清楚。”
……
江独明的住处其实并不算很远,距离军部位置很近。在去的路上,伊野看到基地里来来往往的人,对这里的一切他已经陌生了,那些他也许曾经熟识的面孔也完全对不上名字。
这个世界,明明就在他眼前,可却好像已经距离他十分遥远。
伊野难免觉得有些苦闷,从车窗里收回视线。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里面渗着细密紧张的汗水。他和江独明太久没有见过了,不知道见面后该怎么说第一句话,又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江独明,更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会像林佩说的那样愿意见自己。
“到了。”李山提醒道。
伊野回过神,被李山扶到轮椅上,看他指着前面那扇门说:“江独明就在里面,要不我俩先进去和他说一声?”
“李山。”伊野倏然拉住,低声,“我想一个人见他。”
李山当即松手:“行。”
伊野转动轮椅停在门前,他深呼吸一口气,攥紧满是汗水的手,敲响门。
叩叩叩几声后,里面传来一阵熟悉低沉的男声,询问是谁。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喉咙一阵干涩挤不出声音。屋里再度传来询问,脚步声从远及近,停在一扇门之隔的里面。
“谁?”
伊野手用力握住扶手,青筋鼓起,忐忑不安地挤出声:“……是我。”
门内瞬间安静下去。
很久之后,才缓缓打开。
斜风吹过,屋旁的树枝摇动,绿叶正新。
伊野仰起头,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男人的面孔留下斑驳碎影。他穿着简单的衬衣,身量一如既往宽厚高大,但那张面孔却变得沧桑许多,下巴一圈青色的胡茬,脸颊微微凹陷,漆黑的双目灰暗,没有一丝光亮。完全不像曾经那个英姿飒爽的军部一把手。
“江独明,是我……”伊野哑声。
江独明的嘴唇在微微颤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们两个人,对彼此都有太多太多想说的话了。
“果然…”江独明握紧双手,“我等到你了。”
他在黑暗里等了那么久,原来不是等不到结果啊。
听到那句话的瞬间,伊野心里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陡然间全部消散了。
他好笨啊。他想。自己真是一个世界上最大的笨蛋,怎么能因为自己的逃避,就固执地认为江独明恨自己呢?眼前这个人,明明一直在等着自己来。
眼底含着泪水,他无比愧疚地低头,“我应该早点来的,现在才来算迟吗?”
“易野。”
江独明伸出手,他看不到东西,但那只手还是精准地摸到了青年的脸庞。粗糙的指腹抚摸着冰凉柔软的脸颊,他蹲下身,闻着青年和空气里鲜花交缠的气息,一字一字,无比认真:“你什么时候来都不会迟。”
“易野,你要明白,无论你去往哪里,我都会在你能找到和看见的地方等着。不管你什么时候来,都永远,永远不算迟。”
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滴在江独明满是伤疤的手背上,伊野哽咽失声:“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如果他早点来问江独明就好了,他们之间就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于江独明来说的几个月,可对他来说确实星际帝国的整整16年,他们错过太多太多了。
可之后,他终将还会离开这里。他和这个世界已经脱轨太久,他清楚自己不再属于这里,他有自己真正该去往的地方。可这也意味着,他和江独明会永远分别。
……
那天他和江独明聊了很久很久,把他们所有的误会全都诉诸说清。易野才知道其实那场营救行动里,小队的所有成员都不怪他,他们在临死时还说:下辈子有机会还要和易野成为战友。江独明也从来没有恨过他,但他知道易野看到自己会难过。他又是一个骄傲的人,不想被易野看到自己连走路都要倚靠盲杖的样子,所以一直没有来见他。
一个怕对方难过,一个怕对方怨恨,他们两个,就这样一直不敢见不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