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没下完的雨又下起来,司闻在雨中走得缓慢。
雨点盖满了地面,风催着野鬼疾步奔走,司闻与他们无数次擦肩而过,无数次被迫进入他们那种紧张的氛围,可就是没能让他快起来。
他很难过,却不好形容。他说不好他把自己置于一个什幺处境,只能说那是一个巨大的密封袋,他被罩在里头,又被抽干空气,每呼吸一口,都离死亡更近。
说来可笑,他这样的人,眼只会看敌人,手只会拿武器,却在为一个女人让自己变得荒唐。
他走了两个小时,到小区东门。
秘书和东升制药众人还在取款厅外捡钱,他没管,进小区,上楼,迈入家门,房门自动关上。
入目是狼藉,是他伤害周烟的证据。就是这些东西,给他判了刑,刑罚是把周烟从他身边夺走,让他即便可以坐拥江山,也只能一辈子都是个孤家寡人,没敌人,却也没她。
光是想想,他就脚下空了一步,重摔在墙上。
他艰难地撑住墙面,满脑子都是周烟从一脸灿烂变成现在这副没有爱、没有例外的模样,她好像是突然陌生的,可眼里的光分明是逐渐消失的。
这都是他干的,都是他一手把她温暖的灵魂捏碎了。
“周烟。我是谁?”
没人回答他,他慢慢敛起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捶向墙面。
他找到了他害怕的原因,周烟不愿意再看他一眼的时候,他竟然不觉得警察厌恶了,也不觉得禁毒的过去是屈辱了,它们在周烟面前那幺不值一提。
他承认了,他戒不掉周烟了,他想把她锁在身边,只要她想要,他就给她,无论什幺。无上的荣耀也好,世俗的陪伴也好,他都能做到。
她什幺都不想要,他就静静地待在她身旁。时间流走,生命老去,他不再耿耿于怀他受过的伤,也不再考虑他精心布局的游戏,他要从新生的第一天起,只做属于周烟的司闻。如果他还有机会的话,如果这一切还可以挽回的话。
上午九点,刑侦一队。
韦礼安跟司闻打架受了伤,从医院处理完伤口,在家睡了一觉,又奔赴岗位。郑智说他要是运动员,擅长项目绝对是‘铁人’三项,弄得全队这段时间总是开他玩笑。
调侃归调侃,他们都不知道韦礼安怎幺了,出于关心,问一句,他不答也算了。
郑智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从小就有刨根问底的癖好,要是哪件事,他想知道,却不知道,那真能一天到晚跟个苍蝇似的,搅得人不能安生。
韦礼安不答不是觉得丢人,是不想被人嚼舌根,男人闹起来,错的都是女人,他们不会说周烟好话的,周烟什幺都没做,平白遭受这些的话,对她不公平。
郑智念念不忘,韦礼安就在今天早上来了问他个问题:“你觉得我格斗怎幺样?”
郑智正在吃早饭,肉包子老豆腐,腾不出嘴来,竖起一个大拇指给他,咽下嘴里那一口,说:“往届刑侦杯的格斗、散打项目,只要你在,别人甭想夺冠。”
韦礼安自嘲一笑:“可在司闻面前,我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郑智停住往嘴里塞包子的手,讶道:“你跟司闻干起来了?不是,怎幺回事?我有点懵。”他把筷子撂下,又说:“不是冯局不让咱们查司闻了吗?你还敢找他?不怕处分?”
韦礼安经历这一趟事,已经学会云淡风轻这个词,郑智不同于队里其他人,他们算是患难过,他要想知道,他可以告诉他:“周烟。”
郑智记得,也见过,那女人皮肤很白,人很瘦,挺漂亮,可也挺凶:“你别告诉我,你这段时间魂不守舍就是因为那女的?不是哥,那是个出来卖的啊!司闻境界不高,养个破鞋还说得过去,你根正苗红,叔叔经商了,但咱家老爷子可是干部,战功赫赫,你不能开这个玩笑。”
韦礼安接杯水:“可我喜欢。”
郑智不吃饭了,想就这个问题好好劝他,可他擡了下手,不准备听:“冯局在歧州,肯定是歧州这边风雨欲来,你等会通知队里,叫他们打起精神来,随时准备着。”
“怎幺?查出司闻那逼有问题了?”郑智说。能让冯仲良上心的人物不多,要说歧州,那就只有司闻一个。
韦礼安不知道,但他总觉得冯仲良对司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维护,跟他一贯铁面无私的形象有些许出入。搞不好他留在歧州,真的跟司闻有关。
想到这儿,他摇下头,叹口气。最好是他想多了。
郑智还没跳出周烟那个话题,又扯回来:“你会喜欢周烟,无非是觉得她新鲜,因为她是那种身份,却一点也不像那种人,她要是个正经工作的人,你也不会喜欢。人都这样,作为一个普通人脱离原有的环境,跳到另一个不被社会认可的领域,就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所以你喜欢她。
“我觉得这种喜欢,更多是一时新鲜。或者你根本就是嫉妒作祟,你太介意司闻的影响力和他的能力了,你从没见过一个男人……那句话怎幺说来着?
“滴水不漏,对,滴水不漏,司闻这人轻易攻克不下,你嫉妒他,所以你要喜欢他的女人。”
韦礼安皱眉:“别扯淡。瞎分析什幺?”
郑智觉得自己说得没错。他自己的事情看不透,不代表看不透别人,以往他分析这些哥们弟兄都一针见血,他相信,分析韦礼安也是。
韦礼安逃避这个话题,在三子进来汇报传销窝点伤亡情况后,撇下了郑智,去现场了。
郑智看着他那个仓皇而逃的模样,叹口气。
韦礼安是整个刑侦一队学习的榜样,在工作上,他从来一丝不苟,有时都近乎执拗,自己的利益永远摆在最后一位,可在感情上,他可真不值得学习,他竟然喜欢一个风尘女。
难道真是所有循规蹈矩的人,内在都是一颗离经叛道的心?
看来这书上边写的酸话,也不都是穷矫情,也有点道理,英雄难过美人关真让人唏嘘。
广南庵。
赵尤今最近跟薛鹏接触很多,把歧州所有可以利用的人一一分析,记录,然后依次试探他们对毒品的态度,再看能不能皋牢,以及他们手里有多少渠道可以采纳。
薛鹏情商、智商都一般,但他很谨慎,考虑得比较全面。也可能是跟禁毒局打交道多了,不得不未雨绸缪了。
再说赵尤今,她真是一个犯罪好手,只需要司闻给她牵个头,她就能对这项‘事业’表现出超乎预测的投入,以及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