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央十一年十一月十五,百官入朝。
依照项国历法,每月十五,仕焦七品以上官员皆需入宫朝见,上报政务,接受考评,是除了岁大朝会之外最盛大的朝会。
天还未亮,岑静昭已经坐在妆奁前,由雪婵伺候着梳妆了。
束的时候,雪婵摸着岑静昭缎子一般的墨,又看了看一旁的三梁进贤冠,愁起来。
“娘子,您的头太长了,要不要修剪一下?这样盘上去的话,冠帽就戴不上了。不然……包块幞巾?”
岑静昭摇头,“无所谓,平时怎么梳便怎么梳,我就是把头都包起来,也装不成男人。”
官员的官服和冠冕都是由织染署定制,没有理由会把她的官帽做小,只可能是有人看不得她穿这一身行头,故意找她麻烦。
既然如此,何必同一顶帽子过不去?遂了他们的心便是了。
见岑静昭胸有成竹,雪婵释然一笑,“娘子说得对,是奴婢狭隘了。”
雪婵为岑静昭梳了一个简单却精美的单髻,虽然没有任何饰,但额头上贴的珍珠花钿却反而成了最夺目的光彩。
尤其是当她穿上一身锦缎紫色官袍,金线勾勒的莲花大宝花团纹和金玉带相映成辉,宛若江河之上日出时的金色波光,而太阳便是她额头上那一点璀璨的珍珠花钿。
自从这件官袍送过来,石妈妈已经不知小心熨烫养护过多少次了,如今穿在身上不仅一丝褶皱都不见,反而愈光彩。
岑静昭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出了静园,走出了石妈妈的视线。
看着岑静昭的马车消失不见,石妈妈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她的娘子,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的人,终于如愿以偿,走出了小小的后宅。
按照规矩,朝会从卯时开始,但官员们至少都会提前半个时辰到宫门附近等候,一来是为了表示心诚和积极,二来也是为了和同僚联络感情,交流情报。
因此,刚到寅时六刻,大家便相携前往乾鉴殿。
“娘子,我们不会来迟了吧?”雪婵扶着岑静昭走下马车,看着看着空荡荡的宫门,不免担心,她看向广场上立着的一丈高的日晷,“这还不到卯时啊……”
虽然她在宫里伺候过,但对前朝的事并不了解,因此并不懂这些官员之间的弯弯绕绕,但稍微一想便能知晓因果,心中不免嗤笑,但她谨慎守礼,不仅没有说话,甚至连笑容都是转瞬即逝。
岑静昭倒是无所谓,笑道:“无需理会旁人,我们保证自己不出错即可。”
雪婵颔,“是,奴婢明白!娘子去吧!奴婢就在这等您。”
说着,雪婵郑重弓身作揖,朗声道:“祝娘子旗开得胜、所向披靡!”
岑静昭也作揖回礼,随即转身走进金碧辉煌的宫城,太阳还未升起,但熹微的天光破云而出,照亮了她绛紫色的官袍。
乾鉴殿外,官员按品级分列八队,这些都是五品以下的官员,不能进殿,只能在殿外听训,如果没有被叫到,就只能等下个月才有机会再见天颜。
这些人站得笔直,全神贯注,然而,当一道紫色的身影从他们眼前晃过,没有人能不被吸引。
五品以上官吏着紫袍,但五品以上的官员都已经进入了乾鉴殿,怎么还有人姗姗来迟?
再一细看,这名官吏的身形明显更加清瘦矮小,并且此人非但没戴官帽,反而梳着单髻,这分明是个女子!
众人瞠目欲裂,旋即反应过来,这是岑娘子!
虽然早在先帝在位时,她便被封为学宫祭酒,但自从皇权更迭,她虽然还有三品官职,却从未有过实权,甚至连朝会都没从未参加过。
今日她这般高调地出现,莫非是帝心回转,决定开始那个什么学宫了?
殿外的官吏各怀心思,有人想着尽早攀附,也有人想着奋力打压,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而大家都不禁把目光投向了站在最前端的岑文治。
岑文治虽是翰林待诏,可以随时向皇帝献策谏言,但因品级不高,并不能踏足乾鉴殿。这便是规矩,即便是宠臣,也不能越级越权。
岑文治一看岑静昭胸有成竹的仪态,便知她已胜券在握。作为同僚,他丝毫不担心她会在殿上吃亏,但作为堂兄,他却十分担心她会处处树敌。
须臾间,他已经想好了数十种谏言,希望能在皇帝面前为三妹妹消解些许敌意。
和殿外心思各异的官员不同,殿中的高官则要团结得多。
对于虾兵蟹将来说,无论龙王是谁,总能趁机捞到一些好处,但岑静昭位高且即将权重,显然是来争做龙王的,这些人断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从他们手中夺去半分权力。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已经知晓了岑静昭会在今日出席朝会,但当她真的走进这座宫殿,并且还是以这般惊世骇俗的女子装扮,所有人的心都还是被重重一击。
岑静昭目不斜视,站到了自己的位置,完全不在意他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