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央领着净玉玦入了灵树旁边那气派大宅中,行过回廊几重至一屋室外,上前推开门侧身站去旁边,方才道:“这间乃是空闲的屋子。想来仙君不愿与这凡人分开,便暂且安排下二位同住这里。”
“多谢。”净玉玦提了戚亭涵进门,一挥袖将他轻放于榻上,近前大致瞧过了才又对天央道,“除却卷我下来的断崖,困兽骨可还有别的出入口?”
“有的,届时我送二位离开。”
“多谢。”
“我去取些水来,仙君可喂凡人喝些。灵泉水中有灵力,能助他尽早驱散体内瘴气。”天央说罢见得净玉玦点头答应,遂退了下去。
玄凤族内知有神仙与凡人来,皆于门外围聚想着要见一回。天央怕他们说出歹话来惹得净玉玦有防备,遂借口仙家要清净,遣了族人们散去。
房中净玉玦听得几回话,又落座榻上拾了戚亭涵手腕子探脉象,见并无甚大碍方才安下心来。待得天央亲自端来水与吃食,净玉玦又称要休养劝得他退去,直至确认屋外无威胁方才扶了戚亭涵坐起身,解了他衣衫。困兽谷好歹乃是妖物地界,个中凶险不必多言,便是神仙来了也未必回得去,更何况眼前这小子不过是凡胎□□,皮脆如枯草。
便得寻个法子保这小子一命。
此方法有二,其一最为稳妥,以命脉相连替凡人承下性命之危。可是净玉玦不愿替戚亭涵受此丧命之苦,即便是神仙,那样的历经生死也难逃痛不欲生,还得磨去他几百年的修为。
除此另有一法子,便是以仙气将戚亭涵全身每寸包裹其中,虽是只能尽量护他拖延受伤的时间,想来也是足够了。只是过程繁琐了些,若是戚亭涵途中醒来挣扎便全部功亏一篑。
净玉玦抱肘思量半晌,终于在屋内筑起层层障界,随后施法叫戚亭涵一时半刻再醒不来,才宽下上半衣衫,与他对坐紧密拥住。
仙气由肌肤上缥缈而出,贴面相亲之间渗入另一具身体。此气彼息略有纠缠,发与肤皆是温暖,深处血火之此音,深处黄昏之彼行。
垂落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放于净玉玦后背,净玉玦微微颤抖一下转头看向旁边,遂见得戚亭涵竟是微微睁开些眼来。他心下暗道又生麻烦,遂轻声哄劝道:“时候尚早,你再歇歇。”
戚亭涵哼唧呓呢几声,顺着净玉玦脊背往上搂住他后脑,张嘴便是含住细肉亲吻。净玉玦觉出他身下有变,又思及那时梦里花前月下事,遂知当下情有不妙。可附裹仙气尚至一半犹不可断,他便再施了入眠之术盼着戚亭涵能睡去。
你瞧,原来神仙也有情念。
“戎弱,你又要作怪么。”净玉玦不禁这般怪罪道。
此言一出,戚亭涵即是浑身一顿,抬起头来满面皆是震惊:“师父?!”
净玉玦亦是愕然愣住,而后笑起来,捧起戚亭涵的脸眼中泛出泪光温柔道:“苍弥,没想到竟还有与你相见之时。”
苍弥猛地抱紧眼前人,声音颤抖有呜咽:“戎弱,戎弱,戎弱……”
“你我本不该再出来,可我偏偏很想再见你一面,即便是以这般姿态也好。”戎弱磨蹭着苍弥的面颊早已喜极而泣。明知不可为而难以抑制己心,便知是欲念早已胜过世间规矩,“我原以为万年已过,再相见时不会再有心动。可此时见到了,却更胜欣喜。”
“被封印的那些时日里头,我无时不刻都挂念你,未曾有一刻忘记过。我终于——”满腔相思尚未诉诸几分戎弱便抱着他后仰倒于榻上,他慌乱挣扎起了身,不敢轻薄眼前之人分毫,“师、师父。”
戎弱笑叹一声,握住苍弥的手指放入口中道:“眼下已是得苍天眷怜才相见,想来已再无如此机会。苍弥,我也想任性一回。”
苍弥浑身因故而打颤,就连亲吻戎弱的双唇都不住发抖:“他二人醒来必定会大发脾气。我们竟、竟借由他们的身躯……”
“你不愿意么?”
“愿意,愿意!只是我很怕。”苍弥停下动作仔细凝视着戎弱的双目,继续道,“我怕与您之间的所有皆是我的痴念妄想,就连‘戎弱’亦是我凭空捏造的。”
戎弱伸出手臂绕过苍弥后背将他拥入怀中,贴耳细语道:“此番肌肤相亲的温热乃是妄想所捏造不出来的,是唯有置身于此方才能所有感知的真切。”
苍弥哽咽数声轻轻碰上戎弱的唇,才道:“我能动动身体么?”
“轻一些,别太勉强他们两个。”
犹听得幽幽冥冥之中有谁轻唱来:
僭越神梦兮焚我身,引扰幽深兮逐离人。
重足陌路兮谓无畏,孑踽孤往兮向汝名。
皑皑茫茫兮如穿雪,影影错错兮犹披夜。
此际何际兮数残年,彼处何处兮寻容鬓。
海镇魂灯兮照魔傀,山生鬼雾兮见魑魅。
赎我罪恶兮祈君归,黄泉邪使兮诱灵尽。
因果歧途兮及怪冶,轮回善道兮从诡秘。
祝辞古令兮唤汝名,丧哀无声兮没吾心。
日月趋泽兮御清皎,染泪啼血兮抱旧衣。
薄焰飘聚兮忍惊豗,繁歌累礼兮乱荒隐。
朱篁妖花不我祭兮,谣于林。
意断踟躇兮诉遐思,禁窥乐颜兮嗅迷离。
云官出绝兮食空寞,窃语忽耳兮听神音。
便是如昨夜之夜将过,今日之日仍存续了那轮明月。
净玉玦猛然睁眼翻身坐起,垂目瞥一眼自己身上便扶额下得榻来,拾了地上衣衫笼身一罩,便已穿好。他回身见得仍未醒来的戚亭涵,顿生苦闷。先前之事虽非他所为,他却亲身所历牢牢记得,想来若是戚亭涵也记得许是难以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