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要给她跪下。
“快快请起,救人本是本分,我担不起如此大礼。
且现在的情况并不是我不愿意全心救治,而是姜娘子身体受损严重,先前亏损了底子,这一脚又伤到了心脉,现在虽有一息尚存,我能做的也只是用药先吊着,之后或是能醒,或是只能坚持一两天全看天意了。”
橙黄掩面哭了起来,天意?之前在庄子上她趴在桌案上看姑娘临摹字帖,隐约听到一句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意何时对姑娘有过善待?
张医官拍了拍橙黄的肩膀做安抚,“也并非全然无生机,还有一部分的可能握在姜娘子的手中,她若是愿意醒,求生意愿强烈,天意也会在人意面前让路。”
张医官开了一些参汤和药,临走之时又给沈昼雪扎了几针,以防他陷在梦魇中清醒不过来。
沈昼雪躺在床榻上,他做了一个梦,这一次他终于追赶上了姜窈。
他想要去唤她,牵她的手,却发不出丝毫声音,手指也僵硬不能动。
幸而她先行转过了身。
沈昼雪抬眸看去,看见她如霜雪般惨白的面容,像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他撞进她像是染了血的眸子里,心神皆颤。
“沈昼雪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她眼眶通红,声嘶力竭的默喊着。
沈昼雪却听到了,看到了她的意思。
振聋发聩的声音,她的绝望和伤痛,让他生出想要逃离的冲动,他爱她,他不要伤害她。
他稳住心神,想要去抱住她,告诉她没事了,他今后不会再那样伤她来,那只是一场意外。
可脚被钉在原地,他的手中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把匕首,手臂不受控制的向前刺去,皮肉刺入的声音和她脸上的笑意让他惊醒。
第29章你醒一醒,我娶你好不好……
沈昼雪胸腔起伏,额头青筋直跳,他坐起身揉了揉眉宇。
梦中的场景挥之不去,他杀了她吗?他看向自己的手指,洁白的干净的,实则藏污纳垢。
他之前从不在乎这双手到底沾染了多少血污,但她的血液像是岩浆,从表皮穿透穿透骨髓,时时刻刻会给他带来痛楚。
他抚摸上手背的那一块丑陋的伤疤,仔细的端详着。
她曾经说过他的手很好看,修长且透着象牙白一般淡淡的色泽,这块伤疤破坏了整体的美感,她会不会从此就不喜欢了。
沈昼雪不知不觉间学会了担忧,他从前百试百灵的手段第一次在她这里失效了,她奄奄一息的躺在自己怀里时,他方醒悟,她的意志百折不挠,他再怎么打压,胁迫,她都会有向死而生的勇气。
她不是自己圈养的花花鸟鸟,她精神高耸且无畏的站立在自己的面前,这一回的较量他只能甘拜下风。
除了让她再一次接受自己,接受真实的沈昼雪而不是虚假的江舟,他才会有可能得到曾经那份爱意。
从前他根本不在乎她是如何想的,只需要把她圈在自己的身边,眼口鼻舌,只能看他,吻他就好了。
但现在他开始格外在意自己身上每一处能吸引她的优势。
沈昼雪墨色的眉眼暗潮涌动,“央央要让你喜欢上这样的我该何其艰难?”
一句自言自语,伤疤泛起痒意,沈昼雪的指尖在那块枯树皮一般的皮肤上掐出印子,除了麻木别无他感。
明明她咬下时的触感不是这样的,洁白的牙齿探出尖尖,刺破皮肤时酥麻的感觉蔓延至每一根神经,从心底深处生出的颤栗让人目眩。
当时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升起那般深刻的颤栗,而今方才明了,那是灵魂有了归属,被打上了属于她的烙印。
从前他只想着让她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可被她拥有的,属于她的滋味好像也不错,沈昼雪脑海里又不能抑制的滋生出阴暗的念头。
两个人彼此占有,一寸一寸蚕食对方的血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算化成一堆白骨,也都生生世世都不会再分离了。
仅仅一刻钟的时间,脑海里的念头纷繁杂乱,天堂和地狱都是围绕着姜窈在旋转。
沈昼雪将脸埋进手掌心,低低的笑出了声,“央央啊,你可真是会折磨人,我圈禁你,你折磨我,我们是不是合该天生一对。”
在暗处的竹溪寒毛直立,他看见大人醒的那一刻就想去汇报姜娘子的情况,可大人表情莫测,低着头本以为是在伤怀,可从指缝里漏出的不是抽噎,是幽暗的笑声。
或许是张医官的针扎的不够用力,怎么大人看起来还是不清醒的样子,好好的一个人,平日里机智无双,真是变成了疯子可万万不得了。
竹溪心中想着等明天还要再将张医官请来看治。
念头一转,现在再汇报姜娘子的情况似乎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万一雪上加霜再刺激到了大人,使他更加疯癫岂不坏了事。
他正犹豫着要离开,不小心碰到书架一角,几本书噼里啪啦的砸下来,竹溪的心跳也随着几本书上下跳跃,内心不断的哀嚎着完了,完了。
沈昼雪不可避免的被这声音惊扰,锋冷阴郁的声线从室内冷冷传出,“滚进来。”
竹溪硬着头皮走近室内,一旁的灯架上没有燃灯,整个屋内暗沉沉的,他看见大人端坐在床榻上,平日里一向梳理的严严齐齐,要用玉冠子束起来的发,此刻凌乱的垂下,一大半遮盖住眉眼,形如鬼魅,身处如地狱。
“小人不该惊扰大人,请大人治罪。”
沈昼雪冷笑一声,“要想领罚自己去就是,你知道我现在想听的是什么。”
“大人,张医官给姜娘子看治过了,她说……”
沈昼雪不觉屏息了一瞬,他想听又不敢听,期待着又怕绝望会把他狠狠摔下来。
他直接反问道,“她醒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