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巫血阁。
一身白衣的儒雅男子端坐在正殿圈椅上,冷冷地看着跪在阶下的女子。
“任务还没执行完,就这么被赶出来了?真是废物。”
那女子吓得一哆嗦,连连叩首,“李暮汐戴着那枚玉佩十日有余,药性早已渗入肌理。那毒是国师大人亲手配置,世间无第二个人可解,国师的目的……已然达到了。”
裴渡曲指敲着座椅扶手,道:“你们朝夕相伴,依你看,暮汐在凌萧逸心中分量如何?”
“禀报国师,沧澜王待李暮汐如珍似宝,但有所求无不允准,以属下愚见,这次暮汐中毒,就等于握住了沧澜王的命门。为了救暮汐的性命,凌萧逸必然为国师所驱使。”
裴渡阴恻恻地笑了,“不可战胜的沧澜王,想不到竟是个痴情种。”
凌萧逸,你如今也有了弱点,这世间没有比你更锋利的刀,从此你的性命便掐在我手里了。
“你这次使命只完成了一半,本该取你性命。但你熟悉李暮汐的情况,我便再教派你项任务。能不能活命,且看你表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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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你都衣不解带两天了,要顾及自己的身子,您可是全军上下的主心骨啊。”伏机望着凌萧逸一脸胡茬,目光一动不动地凝在暮汐脸上已经几个时辰了。
“伏机,你有喜欢的人吗?”凌萧逸忽然问出这么一句,把伏机吓得一缩。
他觑了觑凌萧逸的脸色,觉着王爷不是开玩笑的人,小心翼翼说道:“属下有一个相好,同村的,打小就认识,打算来年春天就去提亲。”
凌萧逸面无表情:“真好,本王也羡慕你。你说,女人都喜欢什么样的郎君?”
伏机的冷汗把里衣都浸湿了,迟疑地小声说:“属下就认识过一个女人,觉着身在乱世,女人都喜欢孔武有力的男人,就像王爷这样,暮汐公主对您就是一片痴心。”
见凌萧逸不语,又想了想:“还有就是温柔的郎君,王爷有时候对公主凶了些,公主倒是背着人哭了几次。”
“她偷偷哭了?”凌萧逸转过头,“也是。我自认为孑然一身,也没有爱人的能力。但是,她可以教我怎么对她,本王保证一教就会……”
伏机觑着沧澜王魂不守舍的样子,觉得心里一阵发怵。
他追随王爷多年,见过王爷屠城灭国,杀人戮尸,觉得王爷是世间第一强者,从未见过他如今这副样子,让他浑身起栗。
“既然遇到了中意的人,就要好好对她,别等要失去了再后悔。”凌萧逸说着,疲惫地挥了挥手。
凌萧逸玉色的长指抚了抚暮汐冰冷的脸颊,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缱绻,“你听见了吧?连伏机那个糙小子都要娶妻生子了,本王还比他大两岁呢,你忍心让那群小子笑话我?”
“你不是说要做我的亲人吗?不是说要一直陪着我吗?其实我心里是欢喜的,我只是害怕,怕从此就有了软肋,硬不起心肠做完我该做的事。我真是个懦夫。”
“我生来无父无母,九死一生地长大,没有亲人,也从没有人爱过我,就这样孤零零一个人活到现在。天地之大,我只有你。你怎么忍心给了我希望,又让我绝望呢?只要你肯醒过来,你瘫了傻了瞎了我都认,下半辈子我寸步不离守着你,好不好?”
把她冰冷的手捂在胸口,他语声哽咽:“你不是一直说我欺负你吗?那你得醒过来才能欺负回来啊!我保证乖乖听你的话,你想看我的身子我不轰你,你想怎么样都随你。只要你能醒过来,你要长命百岁,要儿女成群,我死了你都要好好活着,听见了吗?”
脸上一片湿意,他攥着她冰冷的手,心痛得简直不能自已,“本王这辈子最恨别人骗我。你若是敢骗我再不回来了,我就屠了大虞国,用大虞人的骨灰给你做坟,我要让这天下给你陪葬,听到了吗?”
从门外走进来的赵不疑听得毛骨悚然,“你怎么吓唬她,她还敢醒过来吗?”
见凌萧逸黑了脸,忙道:“你料事还真准,当真有客上门了。”
瑜王李儒正在花厅慢条斯理地品茶,见凌萧逸一进来,忙起身恭敬地呵了呵腰:“王爷好久不见,愈发丰神如玉了!”
李儒是先皇第九子,今上的弟弟,早年随先帝南征北战,素日里以宽厚和善的面目示人,素有“贤王”的美誉。
凌萧逸略略颔首,“王爷纡尊降贵,所为何事?”
李儒温脉地一笑,“沧澜王求医问药的事阖城皆知。小王不才,年轻时也曾潜心钻研过医道,自信能解青鸾迷魂之毒。”
凌萧逸冷睥了他一眼,“王爷未见病患就知所中何毒,想来是有十足的把握解毒。”
“哈哈哈!”李儒闻言一笑,“明人不说暗话,王爷这样的聪明人面前,小王何必拐弯抹角。只希望王爷兑现诺言,圆小王一个心愿。”
凌萧逸冰冷的目光在他脸上剐过,蔑笑道:“今上并未退位。”
“今上阖宫盛宴上闹那一出,天下皆知,丢尽了皇家颜面。还强娶亲侄女为妃妾,朝野哗然。”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凌萧逸一眼,
“这等德不配位之人,有何资格做天下之主?”
凌萧逸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勾起唇角:“王爷是觉得自己更适合做皇帝?”
“本王虽德识浅薄,但能治病救人。”李儒浅笑,“如今军中朝野,皆以沧澜王马首是瞻,只要王爷允准,小王御极有望。”
“小王将遵沧澜王为国父,事无大小,悉听王爷裁夺。”说着,凑近他耳边:“按说暮汐也是我的侄女,我如何能见死不救?以后若是王爷和暮汐喜结连理,你我还是姻亲,互相照应有何不好?”
“可。”凌萧逸并不看他,目光淡淡望着远处群山。
李儒喜形于色:“那我何日能登基?二月二是龙抬头的好日子,王爷意下如何?”
凌萧逸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李儒见状,忙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青色的瓷瓶,“解药在此,世间独一无二。此药共两副,暮汐今日服下一副即可苏醒。三日后登基大典之后,小王会遣人送来第二副。”
见凌萧逸蹙起眉头,忙道:“并非小王不诚心,实则第二副药熬练也需要些时日。京城三大营,皇城禁卫军,二十万靖威铁骑只听王爷一人号令,难道小王还敢失信于王爷吗?”
凌萧逸盯着他的眼睛,阴恻恻地轻笑了两声,“也可。”
“王爷只需记得,暮汐安,则王爷安,若暮汐有恙,本王就把王爷就把那把龙椅烧成灰,给王爷做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