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搁在以往,苏日安提起傅瑞延的糟心事,对方一定会及时提醒并且认真反驳,最终话题也必然会向着“是否自愿结婚”的方向发展而去。
但不知为何,这天的傅瑞延并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话很少,在苏日安开口后,沉默了几秒,而后才低低地说了句“没关系”。
苏日安渐渐敛起了笑容,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傅瑞延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太过冷静,那一刻,他忽然很想知道在对方眼里,那个即将要被安排在他余生里的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问傅瑞延:“你是不是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傅瑞延好像并不是很想提起,很随意地说:“很久以前听我妈说起过,不是行业里的人,也没什么记忆点,已经不太记得了。”
顿了顿,傅瑞延又道:“你怎么总爱问我这个?”
“问问而已。”苏日安重新拿起叉子,小声说,“又不是什么秘密。”
傅瑞延却没继续接下去,定定地望着他,问:“今天不是你生日吗?吃这么快,不许个愿吗?”
苏日安抬眼看他:“你还信这个?”
傅瑞延没说话,只安静地注视着,眼神却很明确地告诉苏日安,最好还是按照他说的做。
苏日安便只能坐直了身,他捏着叉子的金属柄,对着白色瓷盘里,原本装饰精美,如今已经被他咬得面目全非的饭后甜点想了很久,最后说:
“可我现在没什么缺的,非要说的话,少一个知心的人吧。”
说着,他抬起头,透过周围流动着的、混沌而又清晰,真实而又虚假的蓝色光影,看到了傅瑞延平静无波的双眼。
傅瑞延的身后有许多闪烁的、稀疏的暖黄色光点,其中一粒的影子漂浮在傅瑞延肩膀上。苏日安注视着那一点,对傅瑞延笑了笑,认真地说:“希望某一天,我也能跟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结婚。”
其实现在想想,苏日安当时的做法的确有失妥当,不仅放任自己掩饰身份跟傅瑞延接触,不是很道德地旁观傅瑞延的纠结,还得过且过,要断不断地妄图把和傅瑞延的相处模式继续延续下去,
只不过很可惜的是,傅瑞延并没有被蒙蔽太久,纸终究包不住火。苏日安过完生日的第二个周末,父亲临时叫了他回家。
因为没有给出确切的由,苏日安回来得十分仓促,以为家里有什么急事,匆匆赶回来后,在一楼客厅,看到了包括傅瑞延在内的傅家人。
苏日安大概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傅瑞延看向他的眼神。
意外、警惕、不解。
或许又有些愤怒,傅瑞延大概从没有想过,一直黏着自己周旋,看上去对他有点儿好感的人,居然就是那个让他苦恼许久,每次提到都想摆脱的恶因。
那天两家人坐在一起商定婚事,苏日安和傅瑞延靠在一起,两人没有话语权,自始至终坐在一边,像外人一样,被迫听取两家人对于婚礼的筹划和准备。
苏日安有些不安,从他坐下开始,傅瑞延就没有看他一眼,更没有开过口,他好像有些生气,一直闷着,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堵无形的墙。
苏日安全程没有听清父母说了什么,他的注意力都在傅瑞延身上,对方不明朗的态度是他焦虑的根源,他很想借机跟傅瑞延说句话,但始终插不进嘴,也无从开口。
心建设做了几轮,最终,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他很犹豫地伸出手,想去碰一下傅瑞延。傅瑞延却很巧地在此刻站起了身,他对四位长辈说公司还有个紧急会议要开,而后也不等旁人说些什么,直接转身离开了客厅。
此后的一个多月,苏日安再没有见过傅瑞延。
在没有任何消息的日子里,公司赶上业务最为繁忙的时候,苏日安没再从父亲口中听到丁点儿有关自己婚事的风声。
那时候他总会时不时地想起过去,想起两家人见面那天,傅瑞延毅然离开的身影。他忍不住猜测当下的傅瑞延在干些什么,会不会也跟他一样,一次又一次地想起见面那天发生的事,想起来的时候,对他又持有一种什么样的看法。
那段时间里,苏日安发了很多朋友圈,分享了很多自己平常并不会分享的事,但却愣是没敢发给傅瑞延哪怕一条消息。
而两人关系的缓和,是在当年的七月份,荣市全年中最为湿热的时候。
沈秋身体状况反复,时常心悸,家庭医生跑了无数次,却始终不见好。
苏日安本想请假照顾,但作为主演,请假会耽误全部舞蹈演员的进度,无奈只能天天排完之后两头跑。
而苏日安的父亲就是在这个时候闹出所谓的花边新闻的。
苏日安的父亲苏启是一个很精明的商人,不苟言笑、性情果断。苏日安曾经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因为他懂得权衡,而且勇于舍弃。
但再聪明的人也有弱点,苏启在情之一字上过分糜烂。苏日安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父亲在外有个情人,对方出身不大好,但却与父亲年少相识,情深意浓。但或许对方始终忍受不了无名无分的爱情,在苏日安六岁那年,终于和父亲一刀两断,从此远走高飞,再没了联系。
而大概是因为所谓的真爱的离开,从那以后,有关苏日安父亲的风月传闻便越来越多。
沈秋生病那次,恰好赶上苏启有史以来陷入的最大舆论。
当时媒体爆出苏启在外包养的女明星怀孕,言之凿凿,并附有医院开具的产检单,以及两人出入酒店的证明。
苏启矢口否认,事情不知真假,但因为对方过于庞大的粉丝群体,闹得沸沸扬扬,严重影响到了公司的股价。
最先动怒的是沈家人,他们一向对于苏启的花边俗事不感兴趣,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没想到,如今对方竟不明不白地在外面弄出来一个孩子。
他们倒不怕这不明来历,甚至连是不是姓苏都不知道的私生子会影响到沈秋和苏日安在苏家的地位,他们只是觉得苏启毫无契约精神,做事不计后果,实在不值得寄托。
而就在两方僵持不下时,某天夜里,沈秋下楼喝水,心脏突发不适,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撞到了脑袋。
苏日安第一时间将其送往医院,好在沈秋并无大碍,只是轻微脑震荡,但因为心脏问题,还是在医生的建议下,在医院住了下来。
那天的苏日安觉得十分无力,事情一团乱糟,却没有能力改变什么。他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但好像哪里都不需要他,他就像个边缘人物,没有沈秋的刚烈,没有苏启的圆滑。他主张不了任何事情,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而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联系一下父亲的秘书时,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了熟悉的、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苏日安抬头看去,傅瑞延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内。
对方并没有立刻看到他,在人流中搜索了一圈才注意到,苏日安觉得可能是自己当时的脸色太差,以至于傅瑞延看到他的时候,本就未舒缓的眉心蹙得更紧了。
傅瑞延快步走到他跟前,苏日安仰头望着他,一时间忘记了起身。
不过傅瑞延并没有说些什么,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沉默寡言,只是在与苏日安对视良久后,上前一步,轻轻碰到苏日安的后颈,稍稍用力,给予了对方一个温柔却不紧密,甚至连暧昧都算不上的拥抱。
两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苏日安每每想起傅瑞延的时候感觉并不强烈。但傅瑞延的突然出现和前所未有的拥抱让他的心绪开了个口,苏日安第一次发现,傅瑞延少言寡语,却如此有效,他什么都不说,自己就已经被安慰到了。
苏日安想过很多次,傅瑞延与他的标准并不沾边,并不是自己心中所设想的能够白头偕老的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