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仔细看,的确能看出这张浓妆下的脸和卢小妹有几分相似。
谢照用腰刀捅捅李明夷的背,用眼神调侃——说话呀。
李明夷开门见山:“你是不是姓……”
那个卢字还没说出口。
一声尖锐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将他的问题打断。
“不好了,走水了!”
谢照眼神立即清醒,拿腰刀把窗捅开,但见浓烟滚滚,从平安坊的后院升起,很快将视野遮盖。
“是库房。”他眼力极准,马上起身,“得马上撤了库房周围的东西,隔绝火势,以免蔓延出来。”
春娘当即跟上去,只在转身的时候,不经意般瞥了刚进门的云娘一眼。
云娘仿佛怔了一瞬,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去。
在剩下三人也紧跟着过去帮忙灭火之后,她双膝一软,几乎是扑跌地跪在窗前,目光颤颤望着远方浓烟。
在谢照的指挥下,火势很快灭下。
幸而只是库房,虽然损失不小,但好歹没闹出人命。
就在众人松下一口气时,却见散去的浓烟里,被熏得满脸漆黑的大茶壶踉跄着步子,从还蔓延着热浪的库房一角跑出来,怀里托着一具小小的身体。
李明夷当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谢郎,你快看看这孩子。”大茶壶双臂发抖,将怀里的孩子交托给谢望,“这,这还有救吗?”
他救出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女孩子,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众人仿佛都不大认识这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你,都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库房里。
或许是因为虚弱,小姑娘头颈无力地靠在谢望手臂上,却没有呼痛。
谢望立即将她身上残余的布料揭开。
幸而火灭得很快,所以她除了呛到浓烟,身上只有零星的烧伤。但当谢望将目光移到她的腿部时,他忽然一怔。
只见她右侧小腿中段,有几乎成年人巴掌大的一个硕大水泡,水泡已经破损瘪下,伴着湿润的液体渗出,露出红白相间的创面。
看到这一幕的李明夷和谢望,同时深深皱起了眉。
——这是深二度烧伤。
第20章植皮?
见此情状,即便是未曾习过医术的围观一众,也马上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春娘的目光在那张苍白濡湿的小脸上停滞一瞬,随即俯首屈膝,向谢望郑重行了一礼:“谢郎,这孩子虽然来路不明,但毕竟是无辜稚子,且事情出在平安坊之中,妾不能坐视不理。能否有劳官医署为其诊治,不管所耗多少,全都记在平安坊账上。”
“春娘果然是侠义中人。”谢照抱着腰刀,却似有深思,“大白天的怎么会突然走水,此事还有蹊跷,这孩子也许看到了什么。兄长……”
不必他再细说,谢望直接以一个颔首允诺了他。
“有劳兄长。此处不是治伤的地方,大茶壶,你速速去备车;春娘,你叫个利落的小子拿上我的腰牌,先去署中知会一声,让他们提前预备着汤药。对了,还有李郎,麻烦你帮……”
谢照的目光正追寻着那个身影,喉咙里的话突然卡住。
只见李明夷抬着一个不知哪里来的木盆,一步穿过人群,竟直接将里面装满的凉水倾倒在女孩受伤的腿上。
尽管他动作很轻,水流只是细细地一柱淌下,但受到冰凉的刺激,那个虚弱的小身体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抱着她的谢望更是猝不及防地被水湿了满身。
刚才慌乱之中,众人的焦点都集中在谢望怀中的孩子身上,谁也没注意李明夷是什么时候起的身,又为何会突然做出如此惊骇之举。
或许是因为这人脸上的神情太过镇定,众人目目相觑,一时不知该不该质疑。
谢照剩下的半句话,出口得有些迟疑:“……帮忙一起救治。”
这人所为,应该是在治疗……吧?
“这是为了降温,减轻持续热损。”不等对方问询,李明夷简练地解释一句,随即放下水盆,一手按住女孩的膝盖,另一手攥住那只无力垂着的脚踝,慢慢将她的伤腿浸进水盆中。
“有洗干净的布吗?”他手上动作稳定,眼睛同样一眨不眨,“这里去官医署应该需要两刻钟吧,这个过程中最好用冷水湿敷。”
“有。”刚刚按谢照的要求调度完人手的春娘,没有问任何多余的话,直接亲自去取了晒干的布帛来。
李明夷将之浸入冷水,压在伤口之上。
小姑娘牙关咬紧了一下,随即慢慢松开,涣散的神志似乎在慢慢回笼。
刚好这时马车也已备好,谢望立即抱她起身,起身间瞥了李明夷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只道:“走吧。”
谢照叹了口气,拍拍李明夷的肩。
“李兄,看来又得麻烦你了。”
官医署那头,春娘的人带着谢照腰牌提前报了信,几个当值的生徒立即行动起来,除了一人去往博士处汇报,剩下的马上将温水、干净布帛、烫伤膏药等一应准备好,只等谢望来了便可以动手医治。
一个身量高瘦、体格修长的生徒,显然是其中年资最高者,见博士、助教都还未到,他环顾一圈,点了用物,吩咐道:“再去取些草木灰来,另外准备烧一炉沸水,把金针、柳叶刀备上。”
年轻的生徒一边马不停蹄地去办,一边低声感叹:“还是林师兄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