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经这个时间段了,褚郁他们多半是睡下了,而且宋谨就算真要去找褚郁,大概也不会这个点出现吧?
褚朝云只看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又扶着扶手往下方走。
身影隐没在厨房门前时,长街一侧,“哗啦哗啦”的推车声就响了起来。
隔着数丈远的长街月下,穿着工装的宋谨正走的不紧不慢,他一如既往地要将车子推进那条死胡同,而一旁的看守也一如既往地觉得他晦气。
“呸!”
看守每次看到他都要偷偷啐上几口,但其实也并不太敢明目张胆。
从前宋谨瞧出他们那满脸的嫌恶相,基本上是不搭理的,也不知怎的,这次他在推车路过看守身旁时,突然就停了一下。
板车上空无一物,轮胎磨损到看不出的痕迹里却弥漫着片片深红,那红是一重叠着一重的,凝的蜡油一般,几乎已经粘死在了车痕缝隙里。
刚巧,车轮压过土路时,硌到一块凸起的小石子。
沉重又刺耳的“吱嘎”声仿佛车轮没油似的,一声擦地的长鸣磨得那看守心头猛地一震。
他们本就忌讳这个带有晦气的行当,这会儿宋谨就那么盯着他看,直看的那看守浑身发颤。
“你、你干嘛?!”
看守喊出这句时,嗓子都差点劈了。
宋谨垂眸,视线落在空车上,说话时面上却依旧是一片温和:“只是想好心提醒你,今晚上需得注意一些,你看,都下雾了。”
看守不明所以,但往远处瞧时,确实是白茫茫一片。
其实宋谨过来前就已经有飘雾的迹象,只不过这会儿要更严重些。
看守心中发抖,再开口时差点咬到舌头:“下雾是老天的事,用你提醒,关你屁事?!”
宋谨听罢微微一笑:“没,只是忽然想起七天前十字街口那桩惨案,好像就是这个时辰发生的,嗯……”
小伙再次深思,而后幽幽道:“真巧,当时也下了雾。”
说完,宋谨收起面上那抹笑,神色平淡的又继续往前走。
他刚走开,看守憋了半晌的嘴巴就开始大口呼气,冷雾呼进嘴里也顾不上凉,满脑子只剩下“七天前”“惨案”“真巧”等等一系列的关键字眼。
他们这些人手上多多少少是有人命的,其实人命多了,很多事并不会特别在意。
可宋谨却非要在这个关口上提醒他。
尤其,还强调了是“七天前”。
死了七天……
看守半弯着身,目光闪烁继续觑向那片浓雾,嘴里念念叨叨不停,“死了七天,死了七天……”
既然死了有七日,那今天该是什么日子?
他有点挺不住了,脑子嗡嗡直响,甚至连十字街口到底有没有发生惨案都不敢细思,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宋谨刚刚推过来的车上,其实并没有尸臭。
宋谨将推车和其他板车并排停好,就寻了墙角的空位靠坐下来。
他瞟一眼漆黑的茅房门,以及紧挨茅房的破屋子,低低学了几声野猫叫。
没一会儿,褚郁就鬼鬼祟祟从屋子里溜出来了。
其实上次宋谨帮他打死了老鼠后,褚郁就跟宋小哥有了个约定,什么时候对方想找他聊天,就学几声猫叫。
白天刁氏提起褚郁时,宋谨也惊讶了下。
没想到自己随手救的小孩竟是刁婶子认得的人,他意外帮了刁氏,人家姐姐又来拜托他看弟弟。
宋谨是信缘分的。
一时间,他对褚郁的姐姐有了点好奇心理。
褚郁刚一坐下,宋谨就偏头看他:“小郁,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褚郁刚刚已经困得迷糊,被询问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支支吾吾“嗯”了声,挤着宋谨坐下,才重新感觉到了一点暖和:“你问的是我亲姐姐吗?”
“是。”
宋谨心想,毕竟是冒了风险托他来看弟弟,这世间自然是最亲的人才会如此惦念。
褚郁也忘记问他为何突然想知道这个,少年裹紧衣衫,低声咕哝道:“我阿姐叫褚朝云。”
“朝云?”
宋谨微微思索,随即笑道:“巫山巫峡杨柳多,朝云暮雨远相和……很好的名字,你阿爹取的?”
褚郁摇头:“是我们村口的教书先生,听说他刚来就赶上我阿姐出生,我爹娘都是粗人,不懂取名字,就请先生给取了一个。”
似是说到趣事,少年捂着嘴巴憋笑道:“我堂姐一开始也不叫褚惜兰,她叫褚大丫,大伯父见我阿姐名字取得好听,就也请先生重新改了一个。”
宋谨“呃”了下,不知该说什么好。
随即又似想起什么一般,诧异地看向褚郁:“那若是先生没来,你阿姐岂不是叫——”
“对啊!”
褚郁点点头,一副“你真聪明”的样子:“我阿姐差点就变成褚三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