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有意和她僵持,她也不急。
符彧往前挤了挤,膝盖状似不经意地稍稍用力撞了上去。她满意地注意到裴嘉因猛然急促的呼吸,还有不自觉贴向她的身体。
于是她慢条斯理将腿放了下去,愉悦地看见他再度由于得而复失痛苦不堪。
裴嘉因好像成了一只开水壶,滚烫的沸水已经在急不可耐地翻滚着气泡,蒸腾的热汽也迫切得就要挤出窄小的壶口。可符彧却无动于衷地堵上了塞子。
他的眼睫都沾满了泪水。
然而,符彧仿佛看不见他的烦躁与怨怼。她又一次耐心且好脾气地重复了刚才的问题:“写读书报告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他压抑许久的溃败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爆发:“分手!在想怎么和你分手!怎么甩了你!这样够了吗?你满意了吗?”
裴嘉因有生以来第一次无所顾忌地撕去了虚伪的彬彬有礼的假面,露出张牙舞爪、傲慢冷漠的内里。
纤长的睫毛下,他通红的眼睛雾蒙蒙的一片,再看不见流于表面的疏离的笑意。恰恰相反,一种更真实的情绪如深海之下的暗礁浮现出它尖锐阴冷的一角。
然后,他得到了一个轻柔的吻。
“够了,很满意。因为我喜欢诚实的孩子,喜欢——”
“真实的你。”她轻声说道,嘴唇若不经意地蹭过他的耳垂。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对应激的小动物的爱抚。温和的气息拂过他的眼皮,最后落在他的嘴角,像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
他的心好像猝然自高空坠入水中,酥酥麻麻,又好像被狗尾巴草抚过,有些痒。
好不容易垒砌的愤怒顿时土崩瓦解。裴嘉因不耐烦的表情甚至来不及消褪,只是僵在脸上。但那张面孔下所有的不快、厌倦已经情不自禁地在消解、融化。
符彧轻快的笑声响起来:“为了奖励你的诚实,如你所愿——”
“我们之间到此为止。”
蓦地,杯子从沙发上滚到地面,砸得稀碎。裴嘉因怔怔地半躺在沙发上,仰面注视着符彧,一时竟分不清这声音与她的话究竟哪个更刺耳。
他眼睁睁看着符彧快乐地离开,而她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拉越长。直到她终于头也不回地反手把自己关在了门外。
一秒、两秒、三秒、四——
裴嘉因突然从沙发上爬起来,踩着一地碎玻璃猛地冲向门边。他用力打开门,但不管怎么看,都已经找不到她的人影。
忽然,一道惊讶的声音响起:“诶呀,你这是……哈,真是狼狈啊!”
第16章开局十六条鱼
他阴沉着脸转过去,正对上另一张光彩夺目的面孔。
程又戏谑地笑着:“看不出来啊,你竟然会在图书馆做这种事,还玩得这么花。不过看你的表情,还真是糟糕啊。”
“不会是被玩弄过后,又随随便便像垃圾一样被甩掉了吧?”他恶劣又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裴嘉因,“是谁下手这么狠啊?”
回答他的只有从侧脸飞来的一记重拳。
毫无预兆地,他被推搡得摇晃着连连后退几步,差点控制不住平衡摔倒,幸亏及时扶住了身后的门。程又倚在门上捂住红肿的脸颊,不在意地舔了一下嘴角的血丝。
“什么嘛,真小气。以为不说,我就查不到了吗?”他扫过裴嘉因离开的背影,掏出手机灵活地操作,终于他眼前一亮,“找到了!是——”
他愉悦的话语兀地止住,接连滑过几张照片后,他慢慢加深了笑意:“原来是她啊,那可真是太巧了。”
当然太巧了,因为照片上的人正好和他约定了下午见面。
程又哼着小调高高兴兴地站直了身体,脚步轻快地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而门的另一面,符彧被捂住嘴压在上面。
她无声地注视对面睥睨着她的段危亭。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守在裴嘉因的私人阅览室门外,并且趁她不设防之际强行挟持着她进了斜对面的房间。
显然,这应该是他的私人阅览室。
天杀的,又是仇视这个世界的一天。九月能不能对她好一点!
符彧扫过比她们之前开会的阶梯教室都宽敞的阅览室,暗自愤愤不平。尽管她还被压在门板上,并且处于下风,她甚至还有闲心继续胡思乱想。
至于段危亭?嘛,这个蠢货,真是嫌日子过得太好了。一天天的送上门讨打,真的不是有某种癖好吗?
她颇为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大概是被她眼中的不以为意激怒,段危亭顿时气笑了:“真以为你耍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能制住我吗?”他掐住她脖子的手不禁用力,脸也越凑越近。
那副俊朗的容貌完全被阴鸷与威胁的神情破坏了,像被割裂成两半的镜子。
符彧费劲地喘了口气,然后对他扬起一抹笑容。
不妙的预感闪过,他眯起眼睛正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刹那间,剧烈的疼痛从腿间传来,逼迫着他松开手。他的身体蜷缩着,终而冷汗涔涔地瘫软在地面。
“啊,这样顺眼多了!”符彧咳了几声,揉着喉咙慢慢走上前,然后蹲在他身边。
段危亭痛得话都说不全,他难受得像被煎的鱼来回翻面。即便这样,他还是不死心放着狠话:“符彧,你等着!我要杀——”
“杀了我,对吧?”不等他说完,符彧抢先截过他的话,她敷衍地应和,“知道啦,知道啦!这句话我已经要听腻了,你就不能换点别的吗?”
她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又苦口婆心地劝学:“占了这么大一个阅览室就要多读书啊,词汇总是这么匮乏,以后和人吵架都要被笑话的。”
说着符彧啧啧感慨着摇了摇头,然后状似无意地把一只脚踩在了他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