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院门外陆续进来?几个抬着沉木箱子?的内侍。没一会,知意面前就摆满了各色锦缎绫罗,还有些时令瓜果。
宋知意迟疑地接过茶水,在一众华贵漂亮的衣料里看到一套利索干练的骑服。
王嬷嬷立马解释道:“娘娘说开春了,您的衣裙也该换一番,哪有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总穿旧衣的?再者,下月中旬就是马球会,皇上与各宫娘娘,还有大臣家?眷都要来?,这骑服是按您身形特意准备的。”
哦,原来?有马球会。
宋知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受之有愧,但眼下远在郊外,总不好推拒了去,便也笑盈盈说:“多谢娘娘的赏赐,我喜欢得很,等到马球会,我再向娘娘谢恩。”
“这就对了!”王嬷嬷一脸灿烂,马上就摆起掌事?嬷嬷的款儿来?,吩咐内侍们把东西抬去库房,又?忙着去厨房做糕点。
宋知意看她?忙上忙下,想起上回落眉的话,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落眉虽是赵珩派来?监视她?的,目的不纯,但效忠赵珩不假,自?然事?事?考量主子?安危,绝不会无中生有。
如?今皇贵妃又?将王嬷嬷打发回来?,王嬷嬷非但没有苦大仇深,反而事?事?殷勤,可见皇贵妃给她?赏赐前,已给了王嬷嬷不少好处,那夜同?王嬷嬷密谈的,或许也是皇贵妃的人,那皇贵妃……
宋知意被这个猜想惊了一惊,再细想在宫里时皇贵妃待她?的忽冷忽热,意有所指,心中警铃大起,都怪她?太迟钝!但又?不得不按耐下来?。宋知意思索片刻,放下杯盏,秋千也不玩了,直接去听松阁。
她?已有三四日不曾过来?,听松阁似乎荒凉凄清了不少,庆嬷嬷愁眉苦脸地在院子?里晾晒衣物,一见知意,如?见救星,大为欢喜,立马就要回去禀报赵珩。
宋知意不慌不忙地拉住她?,笑了笑说:“嬷嬷先别去,我是来?找你的。”说着把庆嬷嬷拉到凉亭的石凳坐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皇贵妃与殿下,是不是有什么仇结。”
庆嬷嬷惊讶地看向知意,默了片刻,才?叹气说:“也罢,事?到如?今,老?奴坦言也无妨。其实?殿下自?重伤后?回宫便一直怀疑……怀疑当?年皇贵妃勾结戎狄部落害死先皇后?,又?在塞北一战设计陷害,以至殿下落入圈套。”
宋知意眸中的震惊变成顿悟,喃喃道:“所以那个有玉华香会引得怪物发狂的护身符,是皇贵妃送给殿下的?”
庆嬷嬷摇摇头,无奈说:“不,那是先皇后?给殿下做的,可从?前先皇后?与皇贵妃关系亲密,时常在一个宫殿,难保皇贵妃没有动手脚。然而事?情过了三四年,证据全无,殿下又?病得连屋子?都出不去。加之皇上宠爱皇贵妃,先皇后?离世后?,苏老?将军为保荣华,亦是举全族之力助皇贵妃上位,何况皇贵妃面上对殿下那么体贴入微,屡次劝说皇上不要生殿下的气,殿下这脾气也太过刚直,始终不肯向皇上低头,一来?二去,这猜测落在皇上眼中也变成殿下疯了,胡言乱语。”
这下宋知意全明白了,难怪皇上每次来都与赵珩闹得不快,原来?早有心结,这皇宫里水深莫测,人人都是两幅面孔。
皇贵妃无缘无故地对她?好,又?放王嬷嬷在身边,想必也是为了利用她?,好暗暗地除掉赵珩。
然而赵珩那身子?骨,五步一咳三天一吐血,淋一场雨便昏昏沉沉连床都起不来?,还需皇贵妃大费周章动手?万一事?情败露,岂非正好留下不利证据。
也是,就是不需大费周章,所以王嬷嬷来了这许久,也没生过事?。
宋知意想,凭她?如?今身份地位,实在不够去掺和这些尔虞我诈的,到时候被灭得连渣都不剩。皇贵妃那边惹不起,她?索性装傻充愣,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多谢嬷嬷坦言相告。”宋知意起身,焉知庆嬷嬷急急拦住她?,眼中恳求呼之欲出。
宋知意哪里不明白庆嬷嬷想说什么,她?叹气,无奈道:“我明白你一心为了殿下好,可我一不是太医,不会开方?治病,二则我也有喜怒哀乐,何必眼巴巴地上赶着去惹他的不快呢?”
赵珩推开窗,正听到这一句。
他眸光黯淡下来?,忽想起有次他叫她?滚出去,隔日她?就又?笑盈盈朝他跑来?招手的明媚脸庞。
这回,他不由自?主地滑动轮椅,然而去到门口,凉亭里只剩下庆嬷嬷独自?叹气的背影。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孤寂扑面而来?,赵珩喉咙干痒,猛地咳嗽,咳得瘦弱的腰背蜷缩弯下,一滴滴妖冶血花绽在膝上。
怅然若失。
他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明明从?前也是这样一个人熬过来?的。
怎么如?今,就受不住了?
……
宋知意脚步轻快地回去了,路上冬青担忧地问:“那马球会您还去吗?”
“当?然要去啦。”宋知意顺道去看了看橘子?树,边说,“眼下风平浪静,实?在不必为了些还没发生的事?情过分忧虑,咱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冥冥之中注定要发生的事?,便是躲在屋子?里也照样会来?的。往后?你和梅香多留意王嬷嬷便是,若她?有异常,咱们再论对策。”
冬青自?觉也是这个道理,然而:“您小?时候贪玩,没跟二公子?学骑马,打马球岂不是更难?”
宋知意顿时一愣,懊恼地皱起眉头,“对呀!我甚至连马都没有呢!”
岭南地处大晋朝的最南端,偏远多山,街市上的新奇东西少,更没有马球这种大型娱乐集会,她?想去看看热闹,自?然也想自?个儿玩一玩的。
当?下橘子?树也不看了,宋知意立马就跑回去给爹爹写?信,吩咐冬青快快把信送回京城宋府。
冬青出了琼安院,却与从?抄手游廊跳出来?的落眉撞到了一起。落眉还是惦记她?们的,见状关切问:“你急匆匆地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给咱们主子?送家?书呢。”如?今冬青看落眉这个“奸细”十分不顺眼,说罢就走。
落眉不禁跟上来?,又?问:“是皇子?妃的娘家?出什么事?了吗?”
冬青愤愤瞪一眼落眉:“呸呸,乌鸦嘴!咱们老?爷和夫人好着呢!是咱们主子?急着要一匹马儿,下月好去马球会。算了,不和你说。”
“哎……”落眉眼瞧着冬青跑远了,兴致恹恹,也不再自?讨没趣,独自?回了冷清清的听松阁。
落眉没忍住跟庆嬷嬷抱怨:“琼安院那边也忒防备我了,连皇子?妃要买马也神神秘秘的,南方?不擅骑术,我还能给他们做参谋呢!”
庆嬷嬷想劝落眉少说两句,省得屋里那位脾气大的主儿听见了,又?恼火发怒。
谁知主屋的窗不知何时推开了一扇,赵珩轻咳一声?,叫落眉进去。
落眉顿时缩了缩脖子?,惴惴不安进屋去。
赵珩坐在阴影里,一双漆眸如?幽潭,透出几分阴冷气息,他瞥了眼落眉,干燥苍白的唇轻启:“城南马园,还一切如?常吗?”
落眉不明白主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如?实?答道:“那是您的私产,一直由平伯好好管着的。”
赵珩默了默,神情莫测地转着拇指间的玉扳指,好半响,才?语气淡淡地说:“前年飞燕不是生了匹小?马驹,你传信过去,叫平伯立即送来?。”
“是。”落眉领命,但到底还是奇怪地瞄了眼主子?。
赵珩冷冰冰的眼神立时睨过来?,只道:“我给它取个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