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
&esp;&esp;渊王多情,日日沉醉后宫,声色犬马,于是渊宫有很多个王子公主,姚咸自小体弱多病,并不受重视。
&esp;&esp;乳娘死后,又听闻母亲病重,他便自请到离宫去照顾她。
&esp;&esp;那年,他不到六岁。
&esp;&esp;离宫很冷,冰窖一般,穿墙而过的风,吹得风灯摇摇欲坠,每一道风雪,如数把锋利的小刀,带着一种冷彻肺腑的寒,刮得面颊生疼。
&esp;&esp;燕夫人在这与世隔绝的冷殿之中,痴痴地等那人的懿旨。
&esp;&esp;她时而温婉,时而思虑重重,时而大恸哭号,发病的时候,掐得他手臂鲜血淋漓。
&esp;&esp;他自此研习医术,给她治病,给自己治伤。
&esp;&esp;从每一个雪霜满地的清晨,到余晖寂寂的日落,他独自坐在清冷的宫殿,等待下一个黎明的到来。
&esp;&esp;他十岁那年,渊王迎娶了他第六位夫人。
&esp;&esp;那天夜里下着极大的雪。
&esp;&esp;有心的婢女不满离宫常年的缺衣少食,将红漆金字的帖子送到燕夫人的手上。
&esp;&esp;她在大雪中跪了半宿。
&esp;&esp;待他走到她跟前时,燕夫人望着与那人极为肖像的面容,自觉此生一步错,步步错。
&esp;&esp;她凄凉道:“你这般像他,可如何是好……”说着摸上他的颈脖,冷白的指头如皎洁的月莲一般绽放又迅速枯萎。
&esp;&esp;扼住喉咙的力气极大,那么瘦弱的身躯迸发出处如此大的气力。
&esp;&esp;风雪没入她满头的华发,泛着血丝的双目,里面的痛楚清晰明了。
&esp;&esp;他窒息着低首,能看到她因自残而结痂的伤疤,新的,旧的,绞在冻得青白的皮肉上。
&esp;&esp;往事分崩离析,只余下绝望,愤懑,以及无穷无尽的痛楚。
&esp;&esp;脑海中闪过一幕幕,他想,与其让她追逐着残影,倒不如……
&esp;&esp;不知道谁递来一把长剑,他毫不犹豫,将它送进母亲的胸口,了结她荒唐的一生。
&esp;&esp;天地飘雪,燕夫人阖上双目,雪白的衣裙,唯有胸口一朵极艳的花朵。
&esp;&esp;尔后,有人向他递出了一只手,将他从雪地里拉出来。
&esp;&esp;“那个人,就是我师傅。”
&esp;&esp;良芷问:“后来呢?”
&esp;&esp;“后来,就如世子所言,我身怀师授,心高气傲,要与姚瑜一争高下……”
&esp;&esp;一切过于顺利。
&esp;&esp;十五岁的少年名动北渊,随之而来的赞誉和名利,门庭若市,觥筹交错……
&esp;&esp;“但是我败了。”姚咸顿了顿。
&esp;&esp;败在他心不够硬。
&esp;&esp;他飘渺的目光越过重重夜色,“我任由母亲的尸体在雪地里冻了一夜,回过神时,剑已拔不出来,只能将剑从中折断,这寸长的断剑被我偷偷留下。”
&esp;&esp;却不想成了他的催命符。
&esp;&esp;“姚瑜发现了。”姚咸的眼里带了几分箫冷,如湖面新结的雪霜,却蓦地笑了,
&esp;&esp;“很可笑吧?那人从未正眼看过我母亲,却因为此事,认为我不认血亲,觉得我今朝弑母,明日便能动摇他的王座。”
&esp;&esp;银白的月光倾泻在他俊秀的侧脸上,有种说不出的阴郁。
&esp;&esp;良芷便瞧着他的侧脸,问:“那倘若有机会,你会么?”
&esp;&esp;姚咸的目光落到她脸上,幽深的眸子几乎要同夜色连成一片,第一次如此诚实。
&esp;&esp;“会。”
&esp;&esp;这本是不该与她说的话,他还是说了。
&esp;&esp;“哈,这下我信了。”公主倾身向前,凝神看着眼前人,说:“这懂得杀人诛心,杀伐果决的公子咸。”
&esp;&esp;姚咸抿了抿唇,说:“后悔么,我并非好人。”
&esp;&esp;“告诉你一个秘密。”良芷狡黠地眨眨眼,贴着他耳边,轻轻道:“我也是。”
&esp;&esp;姚咸一双深邃的眸中有某种情绪稍纵即逝,随即唇角微勾,化为一抹淡笑。
&esp;&esp;良芷不解:“笑什么,你不信啊?”
&esp;&esp;姚咸摇摇头,“只是羡慕公主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