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跳舞,不如说是跟着节奏轻轻摇摆,在赤金飞溅的碧海蓝天里。她依旧在放她爱的落日飞车,主唱依旧拖着迷幻腔调,若有若无地,和天色交缠着,弥漫在耳膜。
《我是一只鱼》,这是一首翻唱的老歌。
可不可以不想你,我需要振作一下
七八九月的天气,像我和你需要下一场雨
需要你我是一只鱼,水里的空气
是你小心眼和坏脾气
没有你像离开水的鱼,快要活不下去
不能在一起游来游去
……
“梁景明。”
声线荡漾着,也是另一种浅吟低唱。万姿擡眸看他,眸光粼粼,凝着恰到好处的醉意。
“你钓鱼这幺多年,最喜欢什幺鱼。”
“枪乌贼吧,虽然不算鱼类。”
“……为什幺?”
她惊讶于他的不假思索,直到撞上他的眼睛,迟缓思维像被挨了一记闷棍。
当时他们在越南相遇,梁景明就是在游船上,第一次俯身虚抱住她,教她如何钓枪乌贼。
她应该觉得甜蜜的。
可就像一块放久的水果糖,黏腻比味道来得更凶,硬邦邦地滞塞在喉咙。酒喝得再多,万姿依然顺不下去。
所幸梁景明不以为意,只把她牵得更紧:“那你呢。”
“你喜欢什幺鱼。”
“鲎。”
他皱眉,循着她的读音:“hou?”
“对,这个字很难写。”吃吃地笑起来,她翻过他的手,指尖勾画大刀阔斧地落在他掌心,“它长得也很难看,是一种螃蟹,长得像清朝男人的发型,满身都是硬壳,还拖着一个尾巴。”
手被戳得泛红,他却舒展开表情:“我没见过。”
“当然了傻瓜,它很稀少的,是保护动物,才不是一般海产品。”
酒精仿佛也化成小鱼,在血管里四处游弋。虚幻的幸福感冲上脑海,笑容更为剧烈,万姿蓦然压低嗓门,藏着小小的得意。
“不过我见过。”
“小时候,我在邻居家见过。”
“我家大排档在的那条街,是我们那里有名的夜宵街,周围都是做海鲜生意的同行。其中有一家特色菜,就是爆炒鲎肉。”
她说得缓慢而坦荡,像阵烟雾一样,消弭在海风里。
“以前我家乡那种小城市,才不管什幺稀少不稀少。大排档的主要客源是中年男人,对他们来说,动物越受保护只就说明越滋补,爆炒菜又特别下酒……可能在他们看来,酗酒跟养生并不冲突吧。”
“因为隔壁生意好,我不懂事的时候,还曾经问过我妈,为什幺我们不跟着做鲎。我妈说不行的,这种动物很有灵性。我一直没懂,直到我亲眼目睹邻居叔叔在杀鲎。”
“它的血是蓝色的。”
眺着远方,她只留给梁景明一个侧脸。最后的残阳吻在她面颊,带着眷恋。
“非常透明的灰蓝色。像有某种情绪凝结在里面,你会觉得那不是它的血,是它的眼泪。”
“而且最神奇的,鲎只成双成对出现,终生不会分离。只要抓住了母鲎,公鲎就会跟着过来,哪怕是送死。而母鲎对公鲎,也是一样的痴情。”
“当时,我看着邻居叔叔抓住一只公鲎,把它翻过来放在砧板上,把菜刀插入一对对足中间,稍微一用力,灰蓝色的血就会喷出来,不断喷着,伴随它被斩成一件一件。它的那只母鲎,就在旁边看着,看着伴侣被斩成尸块。”
“然后母鲎会很顺从地,自己爬到砧板上来。泡在公鲎灰蓝色的血里,一样等着被人活活肢解。”
“很浪漫的动物,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