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大黑超遮住憔悴面容,唇色甚至比脸色更白。皮草大褛里荡着睡衣裤脚,她甚至连手袋都没有拎一个。整个人如悬浮一般,被四个保镖半搀半扶着,踉踉跄跄刺入记者群。然而就像丢进燃柴堆的一滴油脂,火光刹那间大盛起来——
所有狗仔扑到她面前,剧烈闪光灯亮如白昼,呼喊声、呵斥声、喀嚓声混合在一起,如蚕做茧般密不透风,而且快到惊人。
被裹在罗网中,她举步维艰。
“要出事。”
只是旁观而已,但万姿出于职业本能,也瞬间跟着紧张起来:“保镖太少了。”
“嗯,出事最好。”
没等万姿反应过来阿ken说了什幺,只见离丁竞玲妈妈最近的年轻男记者,突然掏出几个巨大的纸板伸到她面前,上面印着《即刻周刊》的logo。
然而最惹眼的,是纸板上的偷拍画面。
在酒吧,在餐厅,在酒店大堂,丁竞玲和一个南亚裔男子亲昵碰杯,互相喂饭,手牵手check?。以及最后一张图中,在窗帘半开的房间里,男子闭着眼仰倒在床,一脸难耐的欲色,她则跪于地上,埋头在他两腿之间。
年轻男记者已经不需要拿着纸板了,因为丁竞玲妈妈已愣愣地接住。
他甚至也不需要目视受访者了,因为有无数机器记录下眼前的一切。
他只需要提问,如捅人般快而狠。
“丁太,你觉得他们在干什幺?”
“丁竞玲是因为失恋才喝酒跳楼?是不是自杀?”
“你不知道你女儿在拍拖吧?那你知道她爱吃洋肠吗?还是咖喱味的?”
……
丁竞玲妈妈,素来雍容的贵妇一句话也没答,不知嘴唇开合是掩饰,还是本身就抖得剧烈。
但已经没人在乎她说什幺了,所有狗仔都拍到了她半脱下墨镜,似乎急切而绝望地,想在纸板上找出什幺破绽。
她的神色空得厉害,但并不妨碍有红晕慢慢染上眼眶。
然后在璀璨的灯海中,最终如死灰般暗淡。
五分钟很短,也很长。
是一个人艰难走进医院的时间,也是另一个人目睹全程身心震动的时间。
“我终于收工啦。”
缄默着,万姿长久没有说话,身旁阿ken拍了拍她。
不知是把她的打量理解为刮目相看,还是成就感激发了分享欲望,他莞尔一笑,滔滔不绝起来。
“丁竞玲约会的照片,还是我拍的。当时就觉得不能立刻上刊,留到现在效果还真更好。要不是我拍丁家太多次,保镖认得我的脸,我才不会让新人抢功,早就自己上去问了——”
“加进丁竞玲的恋情,还有她阿妈要哭的脸,你们杂志明天会脱销。”
截住他的话语,万姿仍是淡淡的。
她望向眼前的男人,早在澳门时,她就看透他有一股勇气,或者说不择手段的魄力。
“很劲爆,也很残忍。”
“残忍吗。”
霎那间凝住笑容,阿ken也盯牢她,慢慢沉静下来。停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
“我觉得残忍的不是我们。”
“现在病房里那个姓丁的女孩子,除了今天出的这次意外,她一辈子顺风顺水。”
“我跟拍她那幺多次,她早上在清水湾家里睡觉,中午去太古广场买衫买包,下午到1881公馆喝茶,晚上跟那个鬼佬在文华东方开房,还要让司机去半岛买蛋挞做夜宵。我为了盯她,一整天就吃了一串咖喱鱼蛋,连茶餐厅都不敢去。”
显然对丁竞玲的行程熟极而流,显然这番话已无处诉说憋了很久,阿ken一字一顿,压着某种情绪。
“你我都知道,这个女孩子头脑简单,不过废柴一个。为什幺她能过得好?”
“就因为她姓丁。”
“就算她出事,也是送到最好的私立医院养和,她还在半路,医生已经在等着做手术了。就算她死了,也会被立刻厚葬在丁氏家族私人坟场。”
扯了扯唇角,但阿ken的眼里毫无笑意。语速越来越快,一下一下,如薄刃般刺在万姿脸上。
“而我这种普通人呢?轮一张公立医院病床要多久?一天?两天?等一个肾结石手术排期要多久?半年?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