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张先的一个随嘴搪塞的借口,却在嗜梦心里抽丝拨茧变得清透。这一个月来,嗜梦日日观察紫冉和笑忘,审度考量,有一个念头是越来越强烈。
看着笑忘贴在纱上那一张怪脸,嗜梦放下筷子,推门而出,笑忘侧脸露出一个微笑,嗜梦微微一个点头,纵身上房。
笑忘仰着鼻孔赞叹,“好功夫啊——”,话音刚落,紫冉一个劈掌正中他的头顶,笑忘一阵眩晕,走起了八字步,紫冉在一旁笑的很欢——
嗜梦在张先身边安静坐好,似乎对紫冉和笑忘这对欢喜冤家不曾上心。身边响起张先一声,“仙子好定力,小生自叹不如。”
这个男人已不似白日拥抱她时那般冲动,也不似后来脱口而出不相干的话那般失控,又是一个温润如水不知心思的郎中。
他们只看病,不自医。
“不是您给开的方子,说要我远离他的么——”
“你就不怕我有私心么?”张先笑的有些自嘲,嗜梦摇了摇头,“我敬你为神,更信你为医。”
“如若我治不好笑忘,岂不是无颜见你?”张先歪着头看看嗜梦,如今他软硬兼施,底线早已不知退到何处去了,也早已分不清这一切是情不自禁还是有所图谋。
张先自己都被绕了进去,可惜那冰山还是万年常坚。
“所以你现在便要多剜我几眼么?”嗜梦侧脸一笑,夕阳垂暮,她那橘色的衣衫轻轻飘动,张先嘴角上扬,“狐狸真的有福。”
“他——和我一起,不知受了多少罪。都是我害了他。你没有告诉我实情。”嗜梦此言一出,张先内心不禁一阵紧张,难道这嗜梦,已经觉察到了什么?
院子里无知的狐狸还在和紫冉追逐,如同开始学步的孩子,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张先眼角瞥了瞥他,这笑的欢乐的男人,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可能就因为嗜梦的一句话,而或张先一个处理不当,他当下就会烟消云散——
想到这里,张先一把冷汗。
谨慎再谨慎,张先缓缓开口,“你以为如何——”
“我以为——我和笑忘相克——是和我们的——”
下面的那个字,吐出的仿佛特别慢,张先觉得时间都凝固了,眼睛盯着嗜梦的嘴型,那一个诺大的“躯”字在他思维深处狂奔。
“是和我们的——灵——有关。”
张先已然一头冷汗,看看院子里正被紫冉骑在身上嚎叫的笑忘,深呼吸一口气。还好,狐狸,你总算没有不清不楚的就这么去了。
“和灵有关。”作为郎中的本能,张先显出一副早已知道的模样,心里却也不知道嗜梦会如何接下去,结果听到的却是四个他毫无准备的字。
那一刻,紫冉正把馒头往笑忘鼻孔里塞——
那一刻,桑阡正慢慢走向门口吃完最后一口馒头的景澴——
那一刻,嗜梦张口说了四个字。
那一个,张先猛地起身,然后身子一歪重心不稳跌下房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平日沉稳的身影,此刻叽里咕噜滚落下来。张先跌在地上,背后炸裂一般疼,心里早已知道摔断了几节骨头。
可是这肉体的疼痛也不比方才听到嗜梦的那四个字来的暴风骤雨。
那是四个什么字?
莫不是“我喜欢你?”
所有人都在这么猜着,只有嗜梦肃穆的立在屋顶,那上古之神张先这过激的反应,早已说明了一切。
她只不过轻轻说了四个字。五极之灵。
张先忍住剧痛熬好了草药,却是遣走了所有人,只留下嗜梦帮她敷药。那般“暧昧”,众人都看在眼里,只有笑忘摇着桃花扇不以为然的傻笑,笑的紫冉恨不能一巴掌扇过去。
哎,你怎么就都不记得了呢?
你该别扭你该骂街你该挠墙的——可是你如此无伤大雅的围观并欢乐,为何这幅画面本身就有些悲伤?
紫冉一边想着一边揪着笑忘的耳朵出院子去,一边走一边气鼓鼓的说,“你这个没良心的没良心的没良心的没良心的——”
笑忘看着紫冉那不知为何有些忧郁的眸子,竟然闪烁出平日见不到的女性的柔美,突地捉住了她的手——
“我没良心?”笑忘认真的一问,“我有对不起你么——”
“当然不是老娘我!”紫冉火冒三丈思维混乱,只听到笑忘风轻云淡的来了一句,“那其实,我不讨厌你——”
“难道你喜欢我吗!”
“我是挺喜欢你的呀!”笑忘嘴角上扬,眸子里波光粼粼,看着面前那跟他混战了整一个月的疯张女子,露出一抹不可思议的表情,和一种淡淡的女人的滋味。
……
你……喜欢我?
紫冉愣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为何,脑子里过电一般猛地一抽,显现出一副从没出现的画面:
小黑屋子里,月光洒进来,她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轻轻一啄,那平日嬉笑的男子却是回了一句,“爷不是出来卖的——”
那一刻,头疼欲裂,笑忘当她气恼,歪着头试探性的问了句,“你讨厌我?”
紫冉猛地摇头,又狠命点点头,再是毫无气力的摇头。
怎么会讨厌,一直都不讨厌——只是先入为主的以为笑忘和嗜梦本该就是一起,从没考虑过另外一种可能性。
另外一种可能性?
紫冉愣住了,笑忘,和她?这可能么?
吞了口口水,紫冉小心翼翼的问,“那……嗜梦呢?”
“那冷冰冰的女人,不是在给郎中擦背么——”笑忘桃花扇掩面而笑,“奸情呀奸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