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把月云生放在软榻上,自己随手沏了杯水,一饮而尽。
月云生仰头看着他,眸中神色复杂难辨:“你又何必呢?明明在意,却要装出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肖祈拿着杯子的手忽然停在半空中,接着他慢慢放下杯子,提起水壶给月云生倒了杯水,递给他。
“云生,你不是向来不喜欢杜云竹么?”肖祈走了几步,走到大帐中间背对着月云生,轻声问道,“怎么今日处处为她说话。”
月云生听了,不由笑出声:“阿祈,我是为她,还是为你,难道你会不知道吗?”
肖祈闻之,脊背僵直,忽然陷入沉默。
轻轻抿了口水,月云生低声说道:“毫无疑问,杜云竹是皇后与杜阮的人,所以,让你不得不提防。但即便如此,你还是动摇了。”
“……”
“即便告诉自己,那不是萧淑妃,不过是相似之人,可你还是忍不住。杜云竹的样子,她的性子,甚至连说出的话都与萧淑妃那么像……你又怎么可能不会动摇?!她们多么像啊,像到可以让你有一种错觉,可以弥补心中的遗憾。”
“月云生!萧淑妃是我母妃,但杜云竹不是!”肖祈愤怒的扭头,直视着月云生:“你这是在逼我。”
“是,我在逼你。因为,若不把这根刺从你心中拔掉,迟早有一天,这根刺会让你的伤口腐烂,无药可救。”
肖祈怒极反笑,疾步走到他面前,抬手捏着月云生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你这样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月云生微微一笑,毫不畏惧地与盛怒的肖祈对视:“刮骨疗伤。”
见肖祈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月云生死死盯着他,继续一字一句道:“若你仍把自己困在那里,走不出来,以后还有第二个杜云竹,第三个,第四个……而她们,也会源源不断地送到你身边。”
“够了!”肖祈大喝,猛地松开桎梏月云生的手,气急败坏地吼道:“月云生,我不管你是怎么得知此事,但你凭什么管我的事!我自己的事情,我自有定夺,不劳你费心!”
语毕,他把月云生一个人留在帐内,拂袖而去。
【零三】余毒未清,肖祈耍赖
月云生看着盛怒离去的肖祈,唇边不由溢出一抹苦笑。
是啊,他本可以对他的事情置之不管,从此,寄情山水,踏遍天涯,了此残生。
那又是为何,要再陷入这深不见底的泥沼呢?
他慢慢直起身子,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由慢慢地、悲怆地笑出声来。
杜衡啊杜衡,你这万般执念,何时才能放下?
月云生微微仰头,疲惫地闭上双眼。
这一世,他李代桃僵成为卫南白的时候,萧淑妃已经遇刺而亡,他无力回天。后来他原以为自己救了肖祈,除去杜云竹,便可以功成身退。
可事与愿违,没想到自己竟会在这泥潭里越陷越深,无法抽身。
“月楼主,都统说您身子不适,让我过来为您请脉。”
闻言,月云生忽然睁开眼,猛地看向门口。
他的目光一瞬间如霜雪般寒冷,让门口的军医不由浑身打了个激灵。
这斋月楼楼主的眼神,可真是瘆人啊!军医虽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了许久,但还是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冒出的汗。
月云生沉默片刻,才收起冰雪般冷酷的眼神,微微扬了扬唇角,“那便有劳军医了。”
军医连忙提着药箱过去,为月云生静心诊脉,片刻之后,他轻声问道:“月楼主这些日子,可是受过重伤,还中过毒?”
收了手用袖子掩住,看见军医面色严肃地看着他,月云生不由一愣,“是。”
“月楼主,敢问您近来可是容易疲惫,偶有晕眩?”
“正是如此。”
军医沉吟片刻,微叹一声:“月楼主,您忧思太重,体内之毒虽已解,但此毒毒性猛烈,怕尚有余毒未清。而您这几日赶路又伤了元气,需要静心休养一段时日,方能恢复,否则,怕会落下病根呐!”
月云生听了,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月楼主,鄙人先为您开个药方,日日进服,多加时日,相信必将痊愈。”
“谢过军医,我知晓了。”月云生闻之,起身朝军医拱了拱手,“但月云生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军医帮忙。”
“楼主言重了,请楼主直说。”军医惶恐地起身,“若是鄙人能做到,定会责无旁贷。”
“倒也不是十分为难的事情,月云生只是想请军医,不要将我身体抱恙之事告之都统,只需说月云生因赶路而稍有疲惫便可……”
“这……”军医闻言,稍显迟疑。他想起刚刚都统怒气冲冲而去,然后责令他立刻过来查看月楼主的情况,还命他务必仔细诊治,可见这斋月楼主在都统心里份量之重,若是他后来因此出了问题……
“军医不必担心,月云生必会照顾好自己,军医所开之药也会按时服用。”月云生微笑道,“我只是不希望都统因为此等小事,而耽误军务。”
军医见月云生这样的态度,想了想,终是点头应允。
“如此,便多谢军医了。”
“月楼主客气了。”
军医说完,便请罪告退,准备去回禀肖祈。
待军医出帐后,月云生无奈地喟叹一声。
就算是经过了那样激烈的争执,盛怒之下的肖祈,却依旧没有忘记让军医来看为他诊治。
肖祈啊肖祈……
大约他所有的执念,都是源自他这不经意,且从不求回报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