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过我的手,朝那只鸣蝉指去。
我兴奋说:“我看到它了!”正要回头看他,可下一秒只觉着身体一轻,双脚离地,我张皇失措只得“啊”一声叫了出来。
林树双手交叉,紧紧抱着我的腿,“可以帮我抓住它吗?”
“啊?!抓它?我不敢……”那蝉就近在眼前,而我却犹豫不决,从小到大最怕虫子,带毛儿的、没毛的、没腿儿的、全是腿的,没有一个我能心平气和与之共处,遂低头求饶似的转过头想要去看林树的眼睛。
“可是,我很想要怎么办……”
林树的声音好像有些失落,“很想要……吗?”我小声喃喃,罢了,一只虫子而已,又不会死,我在心里暗自给自己鼓劲儿,将双手拢成碗状,故作镇定同他说:“你再往前一点点就能抓到了。”
他稳稳迈步,我聚精会神盯着那只蝉,原来这蝉竟长得这样大,我听了这么多年蝉鸣,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它,就是有点儿丑。
好,我咽了咽口水,扭过头闭上眼,在心中倒数,三、二、一……
双手扑了个空,睁眼时双脚竟已落地。
“不是害怕吗?你可以拒绝我的。”林树将我放在地面,撒手后站在树下轻轻一跃,还好这蝉爬得并不高,他将拳头伸到我面前去,缓缓摊开手掌,一只蝉正待在他手心里。
我忽如风一般一退三步远,“你别过来!它怎么长得跟个外星人似的,你离我远点儿!”
“可别小看它,它在地下潜伏了几年,甚至十几年,只为了这地面上的短短几周。”林树像是看着宝贝般盯着手里蝉。
“我承认它很好,非常好,但我还是要说它就是长得像外星人!”我立起手掌,欲要稳住林树,如果他不轻举妄动,我不排斥走近几步看一眼,谁知道他却虚晃一枪,双手一哆嗦,打住了我要靠近的想法。
“那我把它放回去。”他双手捧着那只蝉放回到树干上,我如小鸡啄米般飞快点头,垫脚探着身子张望,直等着他笑着向我摊开一双手掌,“你看,我没有骗你,真的放回去了。”
我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不再紧盯着他的风吹草动,一切恢复如常,树上蝉鸣声声,我抬头去看粗壮的枝干,像是血管,又像是旧城区密布的小路,拥挤嘈杂,却又富有生机,像是给无精打采的我安了个起搏器。
我一垂头就有幸得见朝阳,林树笑着向我走来。
“对不起。”他说话时有些不好意思,“你生气了吗?”
我故意一声不吭转头快步往自行车停车框走去,耳朵却竖起来听身后的声音,他大概是小跑了几步,然后大步跟上,我正要弯腰开自行车锁,林树伸手拉住自行车后座。
我刻意装作一脸严肃,“是,我生气了。”
他低下头,眼睛偷偷上瞥,像是高中时因调皮在学校走廊里罚站的淘气男孩,“我保证没有下次了,真的,我请你喝奶茶,可以原谅我一次吗?”
“不可以!”我把包放在自行车的前车筐,悄悄握紧包里的薄荷绿折迭伞,话音刚落,掏出伞随心一甩,伸缩杆子拉到最长,绕过停车框朝林树奔去,笑声无法抑制回荡在林荫步道,“三十六计,孙子兵法,都不白看!”
林树背着包一边跑一边笑,选了棵树左三圈右三圈,而我想要逮住他。
“你是不是在西游记里学到这招的,叫什么来着?!”我已是筋疲力尽,掐着腰喘着粗气看他。
“比丘国!”他答,“快把你的心肝儿交出来!”
“我又不是小儿。”我嘟囔着,心中忽冒出一计,“不玩了,累死了。”作势往自行车处走,满脑子想象着守株待兔,不过行出四五步,身后脚步声起,我忽而转身,却被翘起的石砖绊了一下,不知是缺了哪根儿筋,左腿一软,差点儿来了个单膝下跪。
我扶着林树的胳膊在他的怀里愣了三秒钟,两人大眼瞪小眼,然后极有默契双双弹开,可我想着方才抓蝉的时候好像还没这样紧张,这一会儿怎么跟犯了大错一样,这感觉上一次出现还是高中时偷玩了一次手机,只有一次。
“要不……我们回去吧……”林树上下左右不知是在寻找些什么,就差把身上的口袋摸了个遍,“那个……嗯……我……你……”
“都行……”我扭头去把自行车推了出来,缓步走在街上。
“不骑回去吗?”他傻傻问。
“都行……”我答。
“要不我载你回去?”
“也行……”说完,林树从我手中接过车把。
我坐在后座双手紧紧抓着座位底下的铁杆子,与林树时刻保持一拳距离,夜风灌进他的灰色运动服上衣里,兜出古怪形状,像是个巨大的灰色泡泡,乘风漂浮在静谧街道上。
“抓紧我。”
“嗯?”
我垂眸看向林树腰际,不知该从哪儿下手,思考间隙,他伸手向后摸索,拉着我的手腕放在他的腰上,我犹疑着稍稍向后缩了缩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服。
林树却如讨价还价似的又将我的手往前扥了扥,我甚至能察觉出自己手汗直冒,完全无暇顾及其它。
“你知道我奶奶老家土话管蝉叫什么吗?”他忽问我。
“嗯?”
“叫尖了鸣,你晓得每年河边的大坝边上有好多人抓它,听说可值钱了。”他忽然说。
“再值钱它也长得像外星人。”我答。
“哈哈哈,外星人,我记得我小时候上幼儿园我爸爸就是骑着二八大杠载我上学,上坡时候他骑不动还使劲蹬,他后来跟我说他蹬的时候还纳闷儿,怎么今天的坡这么难上?我在后座一直哭一直哭,他才发现是我的脚卡在车轮里了,我就记得那天没去学校,去了医院,再后来回家我爸爸被我妈妈罚站在客厅,他一点不敢反抗,你知道二八大杠吧?”林树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