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太子长桑旌登基,嫡姬掌管天下。嫡姬发出明令,追捕长桑笙,我看到海捕文书的那一刻就已支撑不住瘫软在地。
母亲抱住我,心疼地哭了。
新帝凶残好色,嫡姬一心想着杀鸡儆猴,昌平城内血流成河、人人自危。就连威望最高的靖安王也没能逃过一劫。
还记当日,满堂宗亲大臣,靖安王之子女皆被强制压在堂上看着靖安王被折辱至死。便是我,回到家后也是恶心呕吐、不眠近三天。
所有人都不满,但没有人敢反。毕竟嫡姬手下也有浩大的势力。
母亲父亲越发谨小慎微,但在深夜之时亦会感叹大恒将亡。
我们都陷入了漩涡中。
好在苍天有眼,半年后北方传来消息,说有一支军队已筹建半年,后来证实正是长桑玥集结的军队,主姬和长桑笙都在其中。
长桑笙他们进军的速度越快,昌平城内的局势就越紧张,长桑旌已经连杀了三个新将军、五个新文臣。季益华被召入宫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与此同时季家男子尚仍在前线作战,我出于道义和感同身受尽力打听,但也只能打听到一些她被召见时的琐碎消息。
长桑笙快打到御锦城时,嫡姬开始在每次召见季益华时取她的发丝、血、甚至是指甲这些肉身之物,然后把这些东西连同着诏书送往季家军。嫡姬的手段本可以更狠一点,但季益华也是个狠人,嫡姬威胁将她嫁给长桑旌又或者威胁她写信向父兄哭诉,季益华一个也不从,她只和嫡姬说:“我懂隐忍,但我不软弱,死的办法有无穷尽种,你们把我逼急了,我便寻死,那时候你们就会彻彻底底失去季家军这最大的倚仗。”
当你把自己的命完全拿捏在自己手上且不畏惧生死时,所有人都拿你没有办法。
季益华已是昌平城摆在明面上的唯一一个和嫡姬新帝作对的棋子。
我费了些心思,持续打点宫内可靠的人,拜托他们:若是真的有一日出事请他们及时通报,尽力保季益华一命。
日子仍旧过得提心吊胆,就算关了昌平城门昌平的难民也越来越多,街边饿殍爬行前进、茍延残喘,触目惊心。
季益华在城内城外各处施粥,我们不敢与她一道,就只能私下凑些银子转了三四道手给她送过去。季益华不声张地一一收下。
昌平城被破的那一日,我和季益华都不在场,但这不妨碍我们听闻那日马上那位未来新帝的英勇雄姿。
季益华与我并肩往宫内走:“终于结束了。”
我嗯了一声,看到她的手指十个有六个被纱布包起来:“伤还没好吗?”
她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没有这么快好。”
我们这次进宫是来谒见新后丘丽黛,新帝的宝贝异族皇后。
皇后高高在上,紫色眼睛、眼窝深遂、高鼻梁,小腹隆起。宫里还没宣告,但我们都知道这是有孕了。
长桑笙陪着她,与她十指相交。传言中帝后相识于民间、情深非常,看来都是真的。
我故意去看长桑笙的眼睛,他的眼中除了有对皇后的柔情似水,对我们并无其他多余的感情。
“裴家裴岚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季家季益华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我看到季益华故意将手缩在了宽大衣袖里,全程没有露出。
皇后赏了很多东西给我们,对于季益华更是赏之又赏。恩宠隆重,人人皆知为何,我更是知道。事过时迁,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会嫉妒的骄傲小姑娘了。
出了椒房殿,季益华对我款款而笑,她身上如今更多的是大家闺秀的柔和端庄,而非昔年的飞扬阳光。
我两作别,知道对方要说什么,哪怕对方除了告别其他一句话都没说。
第二日,季益华先我一步拜别了皇宫。
皇后对此不解,我思虑了下回她:“大概是这些年在皇宫吃了很多苦,不愿久留吧。季家,应该也会离开昌平。”
陛下有些意外,格外关心:“殇帝他们当时对她做什么了?可有周全处理?”
我看向长桑笙——这就是他作为帝王后才有的慈爱吗?
“还能有什么,”思虑起过往,我心疼季益华,“季家是殇帝最大的军队倚仗,一直以来殇帝和嫡姬都把她作为威胁季将军和诸位季小将军的筹码。当陛下要攻破昌平时更是如此。她的那双手,说没有废但好像也废了。”
“指甲会重新长出来,但已经不是当初那双无暇的贵女之手了。”
我与坐在后位上的陛下四目相对,第一次如此地发自内心,拱手:“陛下,求你珍重这天下。”这一家之姓的天下牺牲了太多人的人生。
宫殿里,静悄悄,针落在地上都能听个明白。
出宫后的第三日,宫里传来密闻,皇帝下令掘了长桑旌的墓,鞭三百。
原来,陛下并非一个宽宏大量的,对于长桑旌算计他的手段,他是十分记恨的。
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日子。
但是,那些曾经带领着我们的哥哥姐姐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甚至消失不见。
季家重办学堂,诸家男女子孙都能到这个学堂重新聚在一起学习。我也不例外。
最初的一两个月,我们并没有见到季益华,她仍然在街头巷尾施粥教书,解流民乞丐之困。第三个月,我实在好奇那儿到底有什么让她牵挂放不下的,就带上学堂中一半的人前去。
季梦楠率先跑过去拉住了她的手,撒娇:“姐姐,每日早晨都见不着你,你跟我们回学堂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