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你来找大皇姐说季益华的事,怕她生气,所以来等你。”
“她确实是继后很好的人选,”我们凭江而望,江上媚夜商船完好无损地停泊在那儿,我看着眼前和年少时别无二致的商船,心下时过境迁之感油然而生,我沉重地接着说,“只是我有些不好的预感。加之当今的陛下太爱原配发妻,益华要承担那么多的责任,却得不到一个真心人的倾心相许,她以前又为大家做了那么多,这不公平。”
季益华出嫁的前一天,我还是斗胆进宫求见了陛下。
御书房内,我看着这个我年少倾心而又被他狠狠拒绝的男子,希望求他对他的新妻好些。整个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坐着,这多少有些孤家寡人的味道。
“皓如明月、清若山潭,不敢毁伤。”这是他的回答。
原配纯淳皇后死后的第三个月,皇帝就迎娶了季家嫡系昌平房独女。
“季家那位小姑娘如今已是陛下的妻子了,”母亲拿着青花茶盅,冷静又和蔼,“你可愿意出嫁了?”
我跪在母亲跟前,低垂了眼:“不愿。”
“母亲,其实从始至终,我都不是为了陛下,”我抬眼,将母亲疲惫的神色尽收眼底,但还是狠心拒绝道,“少年时确实有段时间很喜欢陛下,但自从陛下卷入夺嫡之争,我就不喜欢了。”
“那你……这么久的日子是在坚持什么?”
我的眼皮跌了跌。
我挪开目光:“还是在等一个能白头偕老的人。不过已是没了希望。”
母亲无可奈何地摇头:“父母健在,尚能保你,可若是你父亲和我有一日不在了,你如何活下去?你那些嫂嫂们一直对你颇有不满,岂会好好待你。”
我安慰母亲:“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岚岚还是孤家寡人,那么我便出家,这样父亲母亲就不用担心我了。”
母亲长叹一口气,算是默许了我的选择。
季益华成为继后的第三年,娇宜与驸马胡鸿程在皇上的诏令下和离,再由皇上赐婚嫁入昌平八大世家之一的姜家。
我为她送嫁,算是将此生的遗憾事消了一件。
出嫁当日,她的女儿把自己关在房里,至晚未出,我们都很理解,毕竟她的父亲才刚离开昌平不久。
我看到梳妆娘手上有一盒用红布垫着的首饰,样式流行华美,看到其中一个,我情不自禁拿起来:“益华怎么会把这个送给你?”
娇宜开心地接过这支镶有七彩珠宝的西洲风情簪:“是一个叫从欢的姑娘帮我去宫里求来的。我并不知皇后娘娘有这等稀罕物。”
越从欢。好久违的名字。
“我记得她并没有在宫中,也没有资格进宫服侍皇后,”我盯着那支簪子,“你们又是如何认识的?她又是如何求得皇后珍宝的?”
娇宜有些害羞:“我当年赠与姜占的定情物是个镶有七彩珠宝的西洲酒壶,婚前便想着寻一件差不多的东西和酒壶凑成一对,添在嫁妆里。我和从欢姑娘——是在一个西洲店里遇见的,她说酒壶难寻,但是首饰她知道哪里有。我就拜托她去寻。前日在庙里遇见,她说事情已办妥,也没等我问清楚,就走了,追都追不上。”
“没想到,前日从宫里送来的首饰里竟有此物。皇后娘娘说是听了晋家的请求,特意找出送来贺我出嫁,亦说此物珍贵,不宜宣扬,我们几人知道就好。阿岚,你要帮我保密呀。”
越从欢和晋家竟然有关系?
我笑笑,搭上娇宜的肩头,为她簪上公主专用的新婚簪:“好,你收好,我绝不会说出去。”
“岚岚,”娇宜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逐渐不安,“我会幸福吗?”
我拍拍她的肩头,对着铜镜中的她,信心满满地笑:“会。”
娇宜婚宴还未结束,我便命人去打探越从欢的消息,可是直到一个月后,我也没能得到越从欢如今的行踪。
捍王势力已尽数收编,而且当年捍王之举被揭发后并不得民心军心,按理来说越从欢想搅弄风云已是不能。
“查,继续查。这事不对。”
次年九月,江南洪水,季益华将所有积蓄捐出,以为表率。一时间,京城的人都为洪水一事动了起来,这给了我发现越从欢的机会。
益华出嫁后,越从欢改头换面,成为了晋家晋守卓的幕僚,专为晋守卓传达南疆消息。
“不过据打探,她最近开始负责晋家和宫内贵妃的消息往来。”
晋家居然站了贵妃。我以为晋家换了一个从军的人做家主会毫不犹豫地站队季益华。我竟然算错了一步。
这么看来,讨要风情簪是越从欢借用了帮晋家和贵妃传递消息的晋家身份去找了季益华要来的。只是,她为什么要帮素不相识的娇宜呢?
“继续盯着越从欢。”
之后的几年,越从欢一直在晋守卓手下做事,我想这是她作为罪臣之后的生存之道,所以并无干涉。人人皆有自己的出路。
直到益华崩逝的第一年,越从欢主动找上了门。
她来找我讨要一瓶毒药和一个人情。
她的脸不复当年落魄但娇嫩的少女皮囊,两道明显伤疤留在她脸颊右侧,添了杀气和冷意。她的嗓子也喑哑,像是五六十未得保养的老太太:“我要你家一击毙命的祖传毒药,然后要你帮我找一条生路供我躲藏三月。只要你答应,让我用什么来交换都可以。”
我惊讶挑眉,缓缓道:“什么都可以?你这是要做什么大买卖。”
见她不回答,我言归正传,严肃道:“晋守卓你杀不掉的。他可不是用毒药就可以对付的人物。”我深吸一口气,抬手阻止了侍女,为自己倒茶:“我们家现在和晋家可是井水不犯河水,晋守卓这人好好坏坏一直让人琢磨不清,若帮你下毒还帮你逃离晋家,那我裴家的敌人就要加上一个晋守卓了。这代价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