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张飞云离开之后办公室里依旧沉默。
纪泽叠着长腿,手肘抵着大腿,手掌撑着下颔,有些出神地看着羿玉摆弄腕间的佛珠。
佛珠色泽温润,一颗颗珠子晶莹剔透。可是戴在羿玉手上的时候,显然是那只手更加精致漂亮,佛珠戴上去显得过于古朴,让羿玉多了几分克制禁欲的气质。
怪不得小表妹看的言情喜欢写戴佛珠的京圈太子。纪泽忽然想到这里,然后被自己雷了一下。
他清了清嗓子,准备找个话题打破沉默。毕竟按身份,他是人民警察;按年纪,他是年长的一方;无论如何都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来。
可是他轻咳的声音显然惊动了羿玉,他抬眸看了一眼不修边幅的纪队长,默不作声地从兜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警察叔叔。
纪泽差点被自己的话头噎住,手指握拳抵住鼻尖,另一只手接过照片,只一眼,办案经验丰富的纪队长神情就是一肃。
“宝玉同学,可以告诉我这张照片是从哪里得到的吗?”纪泽捏着那张照片,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征询而不是审讯。
这张照片着实有些吓到他了。
羿玉交代得很快:“康宁家里。”
“……康宁家里?”纪泽像是第一次见到宝玉同学,瞪了一下眼睛,又赶紧保持自己的和蔼可亲,“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宝玉同学眨巴着那双看什么都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面上不见了一贯的冷淡。
纪泽叹了口气:“我应该批评你,因为你行事太鲁莽,而且完全不跟我们商量。但是你找到了我们遗漏的线索,我要感谢你。”
“谢谢你,宝玉同学。”
“不客气。”羿玉撇了下嘴唇,“但是我叫羿玉,不叫宝玉。”
“……对不起。”纪泽认错态度良好,他又看了一眼那张照片,神色简直困惑到了极点。
羿玉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地问道:“纪队长,你为什么说这张照片是线索?”
纪泽弹了一下照片,反问道:“羿玉,你觉得这张照片拍摄于哪里?”
信任
拍摄地点?
羿玉的目光重新落在纪泽指间的照片上。
泛着金属光泽的手术床、惨白刺眼的光线、浑身赤裸的主人翁……
“手术室?”这是羿玉的答案,他从看到这张照片的第一眼开始就这么觉得。但他也并非完全笃定,因为这张照片确实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有点怪,再看两眼。
停顿两秒,羿玉再度补充:“或者密室逃脱之类的,也像是在拍戏……”
纪泽安静听完,然后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形投下的影子落在羿玉身上。他道:“跟我去一个地方。”
羿玉犹豫了一瞬,还是站起身,跟在纪泽身后。
两人离开刑侦支队所在的办公楼,穿过枯黄桦树伫立的小道,走进了另外一栋楼。
纪泽对这里很熟悉,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的那种,两人从电梯里出来,长长的走廊里弥漫着浅浅的消毒水味道。
一个又一个办公室的门牌彰显了这里的名称,羿玉心底渐渐升起一个猜测,血液因为恐慌和疑惑而加速涌动。
最后纪泽打开了拐角处的一扇门,羿玉瞄了一眼上面的门牌。
——尸体检验解剖室。
一打开门却是简单的待客室,机关里最常见的沙发、茶几和绿植,正对着门的地方是一面隔断,下半部分是墙,上半部分是窗户,隔断里面亮着灯,处处都是银白。
开门的动静显然惊扰到了里面的人,纪泽和羿玉在待客室里站了两分钟,一个穿着全套手术衣的人用手肘打开隔断处的门。
“纪队?”那人应该在三十左右,看不清面容,镜片厚厚的。
纪泽点点头:“老曲,我有点事,能不能带人进去看一眼?”
“啊?”老曲似乎有点惊讶,愣了一下,“可以啊,不过解剖室有什么好看的……你们换了衣服再进来,里面没东西,我和小顾在消毒。”
纪泽应了声,转身看向羿玉,望进那双涌动着疑惑、紧张等无法细细分辨情绪的眼睛里,轻声道:“别怕,里面没有尸体,我们去准备室。”
·
十五分钟后。
老曲和小顾已经去后面的停尸间消毒去了,解剖室里只有纪泽和羿玉。
纪泽指着那张泛着冰冷光泽的解剖台,又问了那个问题:“现在你觉得那张照片是在哪里拍的?”
照片里的康宁时不时地闪现,与现实中的解剖台重合在一起。
羿玉的呼吸闷在口罩里,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他感觉自己有些喘不上来气,浓郁的消毒水味道渗入口罩,他的喉结滚动一二,开口时声音有些紧涩:
“你是说,那张照片是在类似的解剖室拍摄的?”
“不。”纪泽果断反驳,他上前几步,点了点解剖台上的一处细小凹痕,“我的意思是,康宁就是躺在这里,拍摄了那张照片。”
被白色手术手套指着的地方与照片里康宁身下的解剖台有着完全一致的磨损。
“这里,是上个月手术刀磕碰在上面形成的。”纪泽收回手,“当时我就在外面看着,因为形状很奇怪,印象比较深刻,你把照片给我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
羿玉忽然看过去:“康宁是被一把手术刀杀死的。”
纪泽默然点头,他看着解剖台上凹痕,声音低了下来:“我会从那张照片入手,查一查他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另外,跟我详细说说你是怎么得到照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