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可以完全背过身去,将自己的脸藏在了影子里,
既有些庆幸刘郢没提这件事,又有些遗憾他没提——她甚至有那么一丝期望,他索性直说出来,是生是死一句话,也好过这样折磨来折磨去。
屋子里因为升了好几座暖炉,就不得不通风,一通风,凉气就容易钻入帐中,尤其刘郢方才钻进来的时候也没留神,帐子里一下就冷下来了。两个人虽是同盖的一张被子,但因为没挨在一块,中间的缝也就特别的宽,申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思考不及,又握嘴咳嗽了几声。
到底是怕扰醒这位九五之尊,就只好再往里退了些。
“你再进去些,我就没被子了。”皇帝沙哑的声音突然从后头传了来。
还是被她吵醒了的,也可能是一直没睡。她觉得刘郢应该也没睡,闹了这么久的别扭,今晚的对话实则也没有说通什么,以他这样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心宽地睡下?
“您要不别留宿在这里了,回头我再把病气过给您。”她背对着他说。
“你就这么想我走?”
简直不可理喻,明摆着为他好,眼瞧着她身上不太爽快,就算不过了病去,一晚上咳嗽声也要闹得他睡不踏实了,何苦来还要留这?偌大一个皇城,又不是没地方睡了。
她倒是真想他赶快走,不然边上睡了这么尊大佛,咳也不敢咳,还要念着两个人之间的那点子矛盾,睡也睡不踏实。
到头来两个人都难受。
一时间就没有回这话,忽而又觉得后头窸窸窣窣的,二人之间的缝隙在一点点变小,慢慢的,后背就被贴紧了——男子结实的胸膛贴了上来,粗壮的手臂禁锢住她的腰身,从头到脚,都紧密地贴在了一块。
刘郢要高她一截,小腿正好就夹着了她冰凉的双脚。
他有没有被冻着申容不知道,但她自己是实实在在被暖和到了的,也就下意识地往后靠近些,顺从地把脚放了进去——
这一动引发的后果,便是腹下那鼓起来的……
刘郢确实体热,哪怕是在这过了凉风的帐子里头,身上也跟藏了一团火似的,她再咳了两声,就不敢出动静了,只能一点点弓下身子,不动声色地把脚收了回来。
这一回就丝毫不觉得是舒适了,反而还有些不自在起来。
都那么烫了,两个人还怎么睡?她也不是什么才开脸的小姑娘了,况且两个人对彼此又熟悉,稍稍一磨蹭,谁都不会舒坦。
“你别抱着我了。”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汗水从额上一直流到了嘴里,却是又咸又涩。
身后的人也没说话,握着她小腹的手倒是松开了,往上掠过胸前,原本以为是要习惯揉搓,没成想是抓住了她的手腕。
一使劲,将她翻过了身来。
登时面对面对视上,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尴尬,申容立即别过眼去,只盯着自己脸下的软枕。
对面的人倒是看了她很一会,脸上瞧不出任何神色,既不说话,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刚想翻回身去,被抓住的手又叫他一把拉了去。
两排牙齿挤着肉,半点力气没收,不一会,一排压印就清清楚楚地现在了她的手腕上。
她本能吃痛嚷了声。
在这安静的寝殿内,仿若一道炸雷,屏风后跪坐着的两个大宫女被惊醒,互换了个眼色,谁也没敢轻易出声。
“痛不痛?”刘郢的瞳仁里漆黑得见不着半点光,由此更看不清内敛的情绪。
若这一道坎跨不过去,就只能期许用这种最原始直接的方法,将他所承受的痛苦还回去作罢。
“痛。”她就轻声回答,一点点收回了那只被咬的手。
得了这个回答,他才终于笑了下。可这笑里含着的东西,看起来又着实是苦涩,嘴角扯着,声音发出来了,眼眸里的光却依旧黯淡。他把手再伸了过来,将她搂进了自己怀里。
安静片晌,一道沉沉的叹气声就从她脑袋顶传了来。
两个人之间就好像隔了一层透明的冰
一场房事下来,皇后的风热好了,皇帝却病了。
第二日还是朝会日,幸好是有崔斐这个丞相坐镇,这场帝国政坛中央的会议才能进行得下去,但说是病了,刘郢表现出来的状态却还是如同往常,除了偶尔咳嗽个两声,其余时候都不像申容之前那么病恹恹的,他喝过药之后,甚至还能坐着辇车赶来兰房殿。
就在东偏殿外头听听阿坚被奶娘们逗趣的笑声,跟着脸上也挂了笑,然后就到正堂坐着了,申容也不怕被他再把病染回来,上午听了海三传回的话以后,早早的在殿中升了铜链暖炉,又叫人把正对着的几扇窗牖关严实了,迎接着他过来用午膳。
夫妇俩的伙食依旧天南地北,对坐一块,一边是咸咸辣辣的各色小碟子酱菜、豆豉腊肉、签子肉,以及各类炸食,一边是汤饼奶糕、鲫白羹、和一碗米粥,二人能一块吃的——也就只有中间这一海碗的鹿肉芋头羹了。
申容早上起的迟,也没什么胃口,就空着肚子等他过来。
其实到这会时,又已经有些饿了,但因为担心刘郢被自己染了病,胃口不好,所以也不敢敞开了吃,先前还小心翼翼的,后来着实看不出对面人有什么异样,才大口塞了几块肉片。
不过这打量实在谨慎,即便二人昨日很是亲密了一番,产后的和谐度也远远大于从前。可一旦离了床,再面对面时还是会觉得不那么自在。
两个人之间就好像隔了一层透明的冰,偏偏深处寒冬,这块冰层又经久不化,就只能模模糊糊地看着彼此,但伸出手触碰过去,却是刻肌刻骨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