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想到这些,唯有任许更为郁郁寡欢。
海三欠身再与格外朝堂大人行了礼,也未再开口,只暗暗瞥了那任大人一眼。
他是过了半晌才入的天门殿,天子肉眼可见的腰身疲乏,海三这个皇帝身边的大宫奴自然要有眼色,随即就递了手势下去,招呼两个小宫女上前,去给天子按按身骨。
又自己凑上前去回话,“陛下,王夫人业已全部交代。”
说罢,侍中就将供词呈了上去。
座上天子不过略一过目,就清楚了里头的来龙去脉,微微抬眉,也就立即召廷尉上来领了圣令——太夫人王氏、宫中夫人小王氏和光禄寺董苍,即刻被定了罪,收押诏狱,前郎中令王佑炆连坐一同收押。
前朝联结后宫这样的事,在各个朝代都被视为最忌,再依着皇帝现如今处事的章法来看,估计是逃不过一死的,他没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都还算性子稳的了。
海三就行至天子身边候着,一时安静无话,只有宫女按揉他肩颈的布料摩搓声。
座上这位也没急着召见外头的几个大臣,思忖了一会,问了句,“皇后是怎么盘问的啊?”
到底还是好奇的,毕竟让小王氏如实交代出这里头的所有,肯定还是要用些法子的,不至于在章昆宫内动手,那定然会使用一些计俩。
按着阿容的性子,她会如何去审问呢?
“是借了您的光。”海三伏身回话,将章昆宫殿内的对话原原本本地交代了。
乃是一出威逼利诱,其中也说明——皇后是将对方的心思抓得死死的了。
何其聪慧。
天子面上闪过极为复杂的一抹神色,而后才是一笑。
“看来他是真不喜欢我了。”
天门殿里头的消息,也不会多迟传到章昆宫。
当即海三就差了手下亲信来给明生递话。明生颔首示意,就示退那小黄门了,往皇后所在的寝殿进去之前,又不由得先笑了笑——这回海三既然能主动帮着传话,与闻其事,以后就越下不了这条船了。
利益便是如此,大家是牵扯到一起的,谁也别想丢下谁。
他是乐得见这样的,皇帝基本上已经不再私底下召见他了,往后皇帝和皇后之间若有了一个海三,自己越来越不被需要,也就可以早日摆脱这里了。
等往殿内伏身磕过头,明生就将海三带到的话尽数回禀完。
申容此刻正斜倚在座上喝药,拧着鼻子一口气吞完这些酸苦的东西,身上顿时发散开一股子热气,神思也由此活跃起来,“看来他是真不喜欢我了。”她瞥了眼案几旁的博山熏炉,“早前是不是就用西周褒姒比过我?”
明生颔首。
申容就叹了口气,没成想不知不觉中,自己竟在任许这个人眼中落得个这样的形象,可耐不住他心怀庙堂,着实有用,刘郢又很要用到此人,她也没想着用计赶走这号人物。相比起任许来,其实焦顺那样的人才最危险,看似是为她说了话,而今都还好,以后要是再为她多说上几句,难免不惹人注目,况且此人上一世就心术不正。
这两个人啊,都是她没有能力去动的,可也不得不提防起来。
看来坐上这后位,往后路上的荆棘也不会少。
下旨当日,宫外的王氏兄妹和董苍就被抓进了诏狱,而宫内的夫人小王氏要慢上一步,乃是在下旨后的隔日,廷尉的人才来请她出去的——也是为了给这后宫之中唯一的一位夫人留些脸面罢了。
王慧还算沉得住气,没有在长明殿内闹起来。
只是跽坐前堂出神了片刻,后对视上那黄门郎,“可否让我见见皇后?”
申容当然会准许,最后一面,她从来就不吝啬。
黄门郎差人来章昆宫请示过,王慧没一会就赶到了,褪了平日所穿的绸缎衣袍,身上只一抹素衣,无一饰物,即是一副戴罪之身的模样。
只是哪怕跪在堂下,上身也没有伏下去。
她的周边就守着好几个黄门,怕她要对皇后动手。
申容这日身子骨略好些,已经能久站了,也没有落座毡席,就睥睨其下与王慧对视,又从容招手,示退了守在她边上的黄门。
屋子里不相干的人都退了出去,两道木门被拉上,只剩她二人和两个大宫女,再一个,也就是守在屏风边上的阿勇了。
“你骗我?”王慧眼底通红,唯有靠撺紧衣袂,才能逼迫自己不在申氏面前现出惶恐。
“我当然是骗你了。”上头的人面色沉静似水,眉毛微微一动,乍然现出几分讥讽,“傻妹妹,这里的人说的话,你怎么能信呢?”
“事发当日,你待在长明殿异常安静,以为我真就不怀疑你去做了什么?阿予若是躲在永巷后院,就不能为外人所见,那么外头的所有消息,还会由谁递给她呢?是你远在东山守陵的姑姑?还是你那早被下任了郎中令——不在内宫当差的舅舅?”
王慧冷冷一笑,“我就不该信你,那把火怎么就不把你烧死!”情绪到底还是上涨起来,冲破了所有桎梏,小王氏目眦尽裂,怒吼起来,“别忘了,小玲姬的死也有你的份,你们连等都不等就杀了她,我要去告诉陛下!”
申容只是牵了牵嘴角,要想告诉刘郢,那也得冲破重重关卡,进得去天门殿的门。
她实在不屑于口舌上无畏的纷争,见她一见,不过是不忍她死得不明不白,好歹要带着气、带着不能发泄出来的愤恨去死。
骂来骂去着实没什么太大的意思,也就未停留多久,转身笔直回内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