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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第1页)

花容没来由又嘱咐了一句:“六爷,是九份解药哦,九份。”

景羲漫不经心“哦”了一声,人已飞身上墙,借个力,复又折身,钻进暗道往上爬。

片刻后,头顶响起“咔嗒”一声,想是景羲已经脱身。

花容翻身躺下,闭了眼,吃饱喝足,合该好睡一场才是。

杨玉琳大睁着眼,一张脸在夜明珠照耀下十分柔和,摸了摸肚子,实在是饿得有些惆怅,于是拿眼睛看着花容:“金兰公子到底是怎么个来头?”

劳累半日,花容其实很想歇一歇,可杨玉琳一副打算刨根问底的模样,这也是个容不得自己不伺候的主儿啊,景福临可还在那儿坐着呢。

花容认了命,语气似乎有些哀伤:“这个,说起来可就话长了…”

堆烟罗衣

沈家的绸缎庄早年生意遍天下,且商贾之家到底见多识广,拘束甚少。

不比宥于闺阁的小姐们,沈梅风自小就跟随父亲走南闯北,经年耳闻目睹,最懂得一件好衣裳是如何地耗费人心物力。

七岁那年在嘉兴,她便亲眼见过父亲制丝。

上好的早蚕蚕种,挑选后用竹篾盘盛了,置于屋顶,蚕纸四角用小石块压住,任凭它经受霜雪、风雨、雷电。

二十天后,孱弱的蚕种死掉,留下来的蚕种在清明节后三天自然出生。

父亲说这个叫“天浴”,承不了天浴的蚕种,也制不了好衣裳。

幼蚕出生后,要采新鲜滋润的嘉兴桑,只有最锋利的桐乡剪才能不伤叶片菁华,吃最好的桑叶,蚕吐出来的丝才会有光泽。

蚕吃饱睡足,临结茧时,父亲削了竹篾编成蚕箔,再搭一个离地六尺高的木架,地面放炭火,须得是无烟且不爆火星子的银霜炭。

四周再每隔四五尺摆放一个火盆,初结茧时,火力轻微,茧衣结成后,每盆炭火再添半斤炭,蚕吐出的丝随即干燥。

父亲说,这样结出来的丝经久不坏,制成衣裳,放在水里洗一百多次,丝质仍然完好如初,没有毁损。

缫丝时一次投进锅里二十个茧,水沸后用竹签拨动水面,丝头慢慢就出现了,柴火须得干燥无烟,丝的色泽才不会损坏。

父亲将丝头提在手上,穿过竹针眼,绕过星丁头,挂在送丝竿上,连接大关车,此时要紧的是用盆盛装四五两炭生火,放在离大关车五寸左右的地方。

大关车飞快旋转时,丝一边转一边被炭火烘干,这样方能保持蚕丝的色泽。

调丝,分经纬,上花机织造,浆丝,牵边,最后用稻杆灰加水煮练,用猪胰脂浸泡一晚,再入热水洗濯,丝色方能鲜艳亮泽。绷紧晾干后,再用打磨光滑的老蚌壳用力刮磨,现出光泽。

举凡绫罗衣裳,皆华美贵重非常,其中又有“烟织罗”一物,最是难得。所贵者不独在丝质,更贵在织法。

烟织罗有三样质地。

织两梭平纹起一梭绞综,曰袅烟,薄如蝉翼,世家千金用它裁衣,罩在衫子外面,隐绰生姿。

靖国公府的三小姐却很是与众不同,拿了袅烟罗去糊窗户,糊灯罩,奢华无度令人咂舌,自个儿却半点不心疼。

织四梭平纹起一梭绞综,曰缥烟,轻透薄软,若是酷暑时节,得一件缥烟罗衣,贴身穿着,直觉冰肌玉骨,习习生风,神宁气爽,清凉无汗。

每入了夏,羲亲王懒怠去避暑山庄舟车劳顿,常自寻了缥烟罗衣,在渌水小筑一躺就是一整日。

织七梭平纹起三梭绞综,曰堆烟,织法在民间渐已失传,只本朝太后初入宫时曾因天热衣繁大发脾气,闹得阖宫不宁,先帝方在宫里遍寻了老嬷嬷,专为太后赶制堆烟罗衣。

有幸得见堆烟罗衣的宫人们纷纷传言,说这罗衣实在非同凡响,不可言喻。

而此刻沈梅风手上拿的,便是一件堆烟罗衣。

沈家虽然家世变故,沈梅风的织绣手艺却还在身,赵妈妈故去后,沈梅风曾重访嘉兴,用带回来的蚕丝细细织了一件罗衣,整整织了三年。

织成后,专门在沉醉春风辟了一间屋子,雇了眉眼清秀的丫鬟们做衣裳架子,这些丫鬟什么也不干,只一头,每日沐浴净手后托着衣裳,确保这罗衣一丝儿褶皱也无。

丫鬟们两两成行,一个时辰一轮换,这么的,如今拿出来一看,鲜艳明亮,光泽如新。

沈梅风原也想不到这件衣裳,只因今日为兰桡试衣,不知怎么,天色忽然暗起来,鸦青云头浓重翻滚,远处一线天光些微。

试了好几身衣裳,潮湿闷热弥漫,沁出一身薄汗,附在肌肤上,黏腻难耐,隐约一阵风,吹得人心旷神怡,就这当口,福至心灵,沈梅风忽地就记起自己在暖香居还挂着一件衣裳。

打点绣的鸳鸯卧莲罗衣,所谓“打点绣”,是在纵横交错的蚕丝里找到每一个经纬丝线交错的节点,斜绣一小针,一针一针数着小点绣成图样。

单袅烟或缥烟罗地,节点已千千万万难以计数,堆烟罗地上,节点数目更是成倍增繁,目力难及。

不单单是织法和手艺,更难得的是功夫和心性,可巧这几样,沈梅风都有。

领口用琥珀石做扣,这琥珀石名作“瑿”,白日里看去是黑色,灯光下却极红,价值是黄金的五倍。

腰间缠着一寸八分的大珰珠作坠,隐隐透出金光,寻常五分大珠已是贵重,这样大的珰珠,可谓千金难求。

两个袖口各围了一圈瑟瑟珠,碧芒流转。

这些好处都是说得出的,还有一样说不出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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