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是因为莱斯礼。
这一次,又是莱斯礼。
那次在玫瑰人生门口遇见,莱斯礼开出一个数目,说拿了钱就会消失。利昂恨不得咬死他,活活咬死他。但是,但是,玫瑰。如果用钱可以打发这个魔鬼,利昂认为这是最轻省的方式。
但是莱斯礼仍然夜夜来纠缠。从巴黎,到米兰。利昂又开出一张支票。毕竟,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
他早该知道的,这个魔鬼怎么会善罢甘休。真是愚蠢。
利昂也想过,将一切事实对玫瑰和盘托出。去意大利那次,他本来打算带玫瑰去见沙曼的。但是莱斯礼突然出现,打乱了一切。莱斯礼受伤的时候,利昂看见玫瑰的眼泪,他就知道晚了,没有用的了。那个神情,他在沙曼的脸上也见过。
他真的恨不得活活咬死这个魔鬼。但莱斯礼的手上有一张王牌,就是玫瑰。十年前,他没能够保护沙曼。这一次,他不能让玫瑰重蹈覆辙。如果玫瑰真的爱上莱斯礼,就让她走吧。有希望总是好的,何必非要她知道她爱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早晚有一天她会知道,但也许那个时候她已经不再爱了,这是生路。
守在玫瑰的床前,利昂心如死灰。
第一次遇见玫瑰的时候,她向他问路。这个穿着牛仔裤球鞋旧大衣的女孩子,她对着他笑,那时他才知道,一个女孩子笑起来竟可灿烂若此。
而后好几天他都没有把她忘记。他去索邦大学门口等她,说顺路为她送材料。他去她做兼职的地方接她,看见一个女孩子在下雪的深夜踽踽独行跌倒又爬起,忽然就有了流泪的冲动。
她是那个他想用一辈子去照顾的人。但是到头来,他害她躺在这里,苍白颓败如失水的花。利昂对自己说,只要玫瑰能醒过来,什么代价都可以。他会离开她,离她远远的,成全她的幸福。
玫瑰出院已是一周以后的事。与身体的痛比较起来,更痛的是,失去这个孩子。本来玫瑰考虑放弃这个孩子,可是一旦真的失去,她才发现这个孩子对她是如此重要。
玫瑰不能衡量这项损失是多么惨重。那是她的孩子,也是利昂的,是他们生命的结合。现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永远的。她的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失去的每一个人,那些重要的人,都是她愿意用生命交换的。
那些夜晚她总是做噩梦,梦见自己走在陌生的街头,走了很远很远,找不到来时的路,而后发现自己一路都光着脚。那些漫无边际的黑夜,走不完的路。梦里她也听见有人对她说话,是利昂的声音。利昂对她忏悔,说他恨死了自己,是他一手杀死他们的孩子。
是不是应该恨他,或他他他他,玫瑰说不上来。也许她唯一应该恨的只是她自己。这个孩子还在她的身体里的时候,她说过很多坏话,祈求命运收回这个孩子。现在,她终于失去这个孩子。这是她的罪与罚。
醒来,看见利昂把头埋在她心脏的位置,模糊地说着话。玫瑰将手放在他的头发上。这是她孩子的父亲,可是此时此刻他就像是她的孩子。
利昂看见玫瑰苏醒,一时说不出话,拉过玫瑰的手盖住自己的脸,很久很久终于松开她的手,下了决心似的站起身。床到门口的距离只有三米,利昂走了几乎一分钟。
利昂走到门边,径直拉开门,门口站着一个人,是莱斯礼。
太阳的背面
当房间里只剩下玫瑰和莱斯礼,玫瑰忽然觉得好荒谬。
这真是一个迷人的男人。他穿着灰色大衣,毛衣外面随便挂着一条细细的领带。他的头发凌乱,嘴角有血迹,眼眶发青,看样子是刚刚挨了揍,但仍不可否认他的美貌绝世。
他走向玫瑰,把手放在玫瑰的脸上,“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说,“英利昂打电话给我,我立刻就赶来了。”
玫瑰忽然笑起来。她真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么多的事。莱斯礼的手指冰冷,玫瑰有点发抖。玫瑰看着莱斯礼,“有没有人告诉你,你不应该打网球,你做演员更有前途。”
“玫瑰,你对我有误会。”莱斯礼把大衣脱下,放在沙发上,语气平静地说,“我知道英利昂会说一些不利于我的话,我不能说那全都不是真的,但每个人有自己的立场。你试着站在我的角度去看,就会知道其实我才是受害者。”
“如果躺在这里的是沙曼,你仍然有信心说出这话吗?你才是受害者?”
听见沙曼的名字,莱斯礼并不意外。他低垂着眼皮,脸上确乎有某种痛楚,“沙曼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可以说她简直就是天使。她深爱我。不管是什么原因,最终没能与她有一个好的结局,是我一生至为遗憾的事。”
莱斯礼坐下来,手指插在头发里,想了一想说,“玫瑰,两个人不能在一起,不可能是单方面的责任,这个你总要相信。我承认我对你隐瞒了一些往事,因为我害怕你误解我,另外,那些在我来说,是很痛苦的记忆。我本来不想提起。害了沙曼的不是我,是她的父亲和哥哥。”
莱斯礼坐在玫瑰的身边,玫瑰觉得这距离太近了。她支撑着起身,在毛衣外面又披起一件羊毛披肩,打开窗子,站在窗口,点起一支烟。
没有雨也没有雪的四月初,天色有点暗,楼下时有女人经过。很多次,玫瑰什么也不想,点一支烟临窗而立,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现在仍是一个寂寞的姿势。说话的人只有莱斯礼。
“那时我和沙曼相爱。有很多次我们都说,我们结婚吧!但是你知道,她的家族是那样一个家族,她有一个世界上最冷酷的父亲。这一点即使英利昂也要承认,否则他就不会与英氏形同陌路。英氏对待自己的孩子就像对待自己的财产,他把我当作一个抢劫犯。他说如果沙曼跟我结婚,就与她脱离父女关系。他还想用钱收买我,他们父子都一样,以为钱能解决任何问题。”莱斯礼露出一抹不屑的笑,“他们不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感情是爱。他们总以为拿钱就可以搞定。我没有钱,但我有我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