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很陌生的声音过去了,似乎只有一秒。玫瑰被亚历士抱在怀里,她的头和脸贴在他胸膛最温暖的位置。
他俯下身子,吻她的额头。她抬起眼睛看他,早说过了,他有世界上最完美的脸,似乎这么多年过去并没有改变什么。她伸手去擦他鼻子下流出的血,叫他的名字:“亚历士,亚历士。”
他仍然对她笑,如寒萼埋雪。玫瑰扶住亚历士的臂膀,错开身子,看见雪地里的血。
一直到很久以后,玫瑰都怀疑她只是做了一场噩梦。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她怎么可能那么清楚地看见雪地里的血,她一定是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
命运
连夜,亚历士被送往日内瓦一家医院。
玫瑰看着他被抬上救护车,看着他被送进急救室。有护士过来请玫瑰去检查和包扎,玫瑰看到自己的左臂在流血,染在雪白的衣服上特别凄艳。想起雪地里的血,也是那么凄艳。玫瑰希望她其实看错了,又希望那也许是她流的血。
包扎伤口的时候,玫瑰觉得这一切好像假象,她一定还在梦中,不然为什么伤口没有一点痛感。
亚历士被推出来,没有醒。医生说,子弹已经取出来,但脾胃大出血,情况仍然很危险。
警察局来人为玫瑰录口供,玫瑰仔细回忆事发的情况。有人在亚历士的背后开枪,她看见了,本能地想推开他,但他把她抱在怀里,不肯放手。他用身体保护了她.她擦伤了胳膊,他命悬一线。
她对他说的最后的话是:你有没有试过,你一直爱着一个人,最后却发现自己爱上了别的人?在她说出这样残忍的话之后,他仍然用身体抵挡了那一枪,毫无犹豫。
玫瑰隐去细节,只是简略交代了重点。她说他们是朋友,十几年前认识,当年她是学生,作为实习记者为他做过采访,这次偶然重逢。
“哪种类型的朋友?”警察大概要认定或排除情杀的可能。
“不是很熟的朋友,很多年没见了。”
记者几乎包围了医院。玫瑰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一夜,清晨走到拐角去买了一杯咖啡。
上午,亚历士的亲友纷纷赶至,他的妻子和孩子,他的同事,他的朋友,鲜花一直堆到走廊里。玫瑰在那些人群中辨认出好几张熟悉的面孔,是经常见诸报端的人物。
中午,亚历士的妻子从餐厅吃饭回来,坐到玫瑰身边,将一份报纸放在玫瑰的膝头。玫瑰粗略看了一下标题和梗概,目光定格在照片上。最大的一张照片是亚历士在医院门口被抬下车时拍的,满身是血。旁边有一张照片是玫瑰的特写,裙子在风里瑟瑟的样子,白色狐裘和血迹还有红色高跟鞋,眼神里满是惊惧。
亚历士的妻子说,“我看了你录的口供,知道你是我丈夫的朋友。我也知道,你是聪明的女孩子。”
玫瑰看着面前的女人,玫瑰知道她叫丽娅,知道她35岁,所以她看上去就像35岁,如果说她45岁,那么也就是45岁。丽娅穿着咖啡色裙子,咖啡色和鹅黄色格子大衣,一双黑色皮鞋。看上去是那么普通的一个女子,曾是这个世界上她最羡慕的女子。
这个世界上是有缘分这回事,谁会遇见谁,谁先遇见谁,一切都是注定的,凭你有再大的本事也没有用。
见玫瑰不言,丽娅继续说道,“这次不是意外,我已经初步了解到情况,他的政敌有嫌疑。这次在洛桑,他刚刚当选委员会主席,回家路上就发生了这件事。警方调查过,那是一名专业杀手。”
玫瑰还是不语,丽娅说,“我知道这件事不关你的事,我相信我的丈夫,我们结婚15年。我也相信你,你知道什么话是应当说的。”
玫瑰没有表情地看着对面的女子,只觉疲惫,她是真的没有力气说话,许久,终于道,“你放心。”
玫瑰站起来,走向医院门口。双腿似乎无法支持身体的重量,但她对自己说不能倒下去,你不能倒下去。为什么记者来了那么多,简直像纽约时报广场新年倒计时。记者看见玫瑰,一下子簇拥过来,玫瑰觉得自己要死掉了,不知怎么想起很多年前她报道过的一起踩踏事件,也许今天她要死在这里了,真的好像已经撑不下去了。那么多年,她走了那么久,终于还是撑不下去了。◣
玫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笑,只觉整件事都像一出闹剧,而且这个梦也太长久了一些,居然还没有醒,像真的似的。恍惚中,一个人突破记者的重围,来到身边,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把她抱在怀里。玫瑰靠着那个胸膛,闭上眼睛,最后一点力气也用完了,任由他把她捞起来,横抱在怀。他抱着她一路走出众人的重围,他把她放到车里,锁好车门。
记者追过来,喊着他的名字,“英利昂,你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吗?”“英利昂,你和女事主是什么关系?”“英利昂,请你讲一下这件事的内情……”他理也不理,发动车子载玫瑰离开,抛一切在脑后。
玫瑰从倒车镜里看见几名记者为避让利昂的车跌倒在地,车开得很快,窗外的树木一棵棵错后,恍惚记得什么时候有过类似的情景。是了,那年在米兰,莱斯礼在比赛中受伤,球场外的街上她坐在车里,利昂开车载她离开。这一次受伤的不是莱斯礼,是亚历士。这一次不是太阳的背面,这一次是真的了。是真的了,是真的吗?
这个时候如果能够哭出来,一定会好受很多,但玫瑰好像失去了哭泣的本能。利昂一手开车,一手抱住玫瑰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