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五分钟后,皮肖塔出现在餐厅,他没有进入盥洗室察看情况,径自来到餐厅正中央,示意侍者关闭留声机。
“各位朋友,请放松,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皮肖塔举起手,示意衆人不要紧张,”家里出了一只老鼠,我们在清理门户。“
这并未完全打消宾客的疑虑,男人们依然瞪着皮肖塔,要求他给个说法。
皮肖塔神色难堪,拇指和食指同时摸上的八字胡。
”阿斯帕努,你快说,死的是谁?“”对!你要是不说,我们可不敢继续留在这里。“”妈妈咪呀,快说!”
“好吧好吧。”皮肖塔面色犹豫,像有难言之隐般,“这实在丢人。”
“死的人是帕萨藤珀,他负责采买和运送物资,在本次展览会里贪污大约一百万里拉的钱。吉利安诺发觉后怒不可遏,私下质问,他仍然不知悔改,于是痛下决心除掉他。”
议论声再次出现,不同的是这次十分轻松。西西里本地的商人向北方的合作伙伴普及吉利安诺和帕萨藤铂的关系。甚至有人说:“早就该杀了这个土匪。”
局面缓和,侍者重啓留声机,舒缓的音乐自大喇叭流泻而出。
皮肖塔向小吧台走去,他需要喝一杯,压压惊。总算糊弄过去了。在展览会上杀人,狠还是这几个女人狠。他感叹。
早在朱利奥下手之前,玛莲娜便告知了他这件事。和她一样,皮肖塔对此也毫无疑义,反正那家伙迟早要死。唯一担心耽误他做生意,商人胆小谨慎,像是候鸟般,稍遇寒风便飞去更温暖的地方。
朝布兰德利打了个招呼,皮肖塔坐到迈克尔的另一侧,问酒保要一模一样的酒,却被上了一个装有圆冰的空杯。
“嘿!”皮肖塔三个手指捏拢正要发话,迈克尔拿起酒瓶,琥珀色的酒液流出入玻璃杯。
讪讪地松开捏住的手指,皮肖塔喝了一口,说:“老天,今天可真累。”
他看向美国人,调侃道:“马上要订婚了,开心吗?”
迈克尔没有接茬儿,反而说:“帕萨藤铂不是因为贪污死的吧。”
明明是问句,却用陈述的语气。皮肖塔笑容一敛,谨慎地瞥了眼不会意大利语的美国记者,简单地说道:”这不重要。他背叛了我们,注定要死。“
“不是吉利安诺下达的命令。他还在陪在克罗切身边,不可能大发脾气,洩露了锋芒。”迈克尔眼睛望着酒柜的某一处,语气却笃定,“是赫尔墨斯的意思吧。”
皮肖塔咋舌,佩服的同时不免升起忌惮之心,让这样一个美国人成为艾波洛尼亚的配偶,是否存在替他人做嫁衣的风险?他反问:“是又如何?”
迈克尔转过头来,直视着皮肖塔,用一种诚恳而恳切的语气,缓慢说道:“我真心爱慕艾波洛尼亚,希望在西西里安家落户。我知晓她是一个有想法的姑娘,而我全心全意地支持她的事业。所以,请将我的请求告知赫耳墨斯——给我一个机会,尽一份绵薄之力。”
chapter32
皮肖塔喝完一杯酒,很快又被喊走。这位出生蒙特莱普雷镇的西西里人是继亲王之外,本次展览会最受欢迎的人物,来自意大利各地的富商不断地递上名片,与他握手拥抱、行贴面礼。
他走后,很长一段时间,迈克尔和布兰德利都没有再交谈,沉默地喝着酒。
布兰德利的意大利语并没有想象中的糟糕,而皮肖塔的语速并不快,结合记者的专业逻辑能力和对话中出现的几个人名,布兰德利拼凑出了大致内容。他正在努力消化。
“乔。”
玻璃杯举在手中,迈克尔对着灯光欣赏里面的液体,不紧不慢地说:“我需要你帮一个忙。”
他没有看记者,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冰块几乎融化殆尽,琥珀色的酒液颜色淡地像是蜂蜜水。
布兰德利像是知道他要说什麽一般,坦然道:“两千美金,现结,一分都不能少。“
“没有问题,但我有一个请求。”
语气却是不容置疑、不可拒绝,迈克尔取出钱包,数出一沓钞票,在放到桌上之前,他淡淡地说:“不要对外透露你今天见到或听到的。乔,我不想威胁你。”
“当然,当然。”布兰德利笑着将相机拆开。
黑色的胶卷在桌面滚了一圈儿,在碧绿的钞票前停下。
迈克尔给他倒酒,温和地说:“你知道的,公开这些事对你没有好处。”
布兰德利识趣地反问道,“今天我见到、听到什麽了?”
迈克尔拿过胶卷,揣进口袋,沖他轻擡下颌以表谢意,“我欠你一个人情。”
布兰德利开怀大笑:“希望没有来找你兑现的一天。”
他又坐了一会儿,将杯中酒饮尽后便叫来侍者,乘车回巴勒莫了。独留迈克尔一人,坐在原位,喝了一杯又一杯。
日头渐斜,阳光被城堡西侧的楼体挡住,光线渐暗,头顶水晶灯次第亮起。侍者们推着一辆辆餐车进入餐厅,穿梭在圆桌之间布置晚餐。女人和孩子的声音如林间的鸟鸣,清脆悦耳地出现,沖散了原本严肃谨慎的氛围。
“亲爱的先生。”
轻曼的嗓音自身后响起,犹如琴弦缓慢拉动,迈克尔猛地回头。
明亮而璀璨的灯光下,艾波洛尼亚笑意盈盈,“不知是否有荣幸,请您喝一杯?”
银色西装的青年发丝微乱,右手肘倚靠吧台,一条长腿笔直,另一条长腿微曲、锃亮的黑皮鞋踩着高凳的横档,禁欲而潇洒,明黄的光里,有种难言的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