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政治如何变换,反正迈克尔柯里昂的牢是坐定了。
夜间,托马索布扎迪回到家,餐厅的灯还亮着,漆黑的走廊尽头黄澄澄的温暖。
他沿着走廊缓缓走近,门框限制的视野里露出一双女式皮鞋,紧接着是搭配白色围裙的黑裙,最后是祖母那张慈祥的睡脸。
七十岁的老太太托着下巴,满是褶皱的干瘪面庞有两团健康的粉,薄得像一条缝的嘴唇微张,正发出雷鸣般的鼾声。
托马索放轻脚步,在老夫人面前蹲下,拿惯枪的手指握上枯树皮般的手,柔声说:“祖母,我回来了。”
鼾声一顿,布扎迪夫人睁开惺忪的眼,低头瞅见孙子,含糊地说:“饿了吗?锅里还剩着些肉酱……橱柜里有面包…蘸着吃。”
托马索摇头:“我不饿。”
他的父亲死于一战,母亲改嫁去了北方,他由祖母一手拉扯大,两人相依为命、感情亲厚。
“我让莉莉带着玛格丽特先去睡了。”布扎迪夫人解释道,“莉莉她白天工作也很累。”
莉莉是他的妻子,在纺织厂工作,报酬丰厚、还有地方专门托管孩子。工作不忙的时候,他会骑车送她们去巴勒莫西面的工厂区,女儿玛格丽特坐在前面,妻子温柔地环着他的腰、坐在后面。和煦的海风吹拂,幸福在他心头飘蕩。
“您也不用等我。”
布扎迪夫人按着竹椅的把手缓慢地要站起来,转头问搀扶她起身的孙子:“大家都说赫耳墨斯受伤了,生死不知,而警察决定包庇罪犯,真的吗?”
老太太虽然待在家里,但消息灵通。
托马索别开眼,支支吾吾地说:“这是上峰的指令。”
老太太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用力挥开搀扶她的那双胳膊,喝道:“那你做什麽警长?还不如去做那些黑手党手下的小流氓!”
年轻人被老人眼里的怒火吓了一跳,他手足无措道:“我也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布扎迪夫人怒瞪年轻人,“你妻子难産,我们家没有钱去医院,如果当时赫耳墨斯也如此轻巧地说没有办法,你的玛格丽特根本无法出生!莉莉也会因此死掉!”
她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祈祷几句,为自己口出恶言。她紧接着又说:“再看现在,你每天喝的水,你妻子的工作,你女儿身上穿的花裙子。一桩桩一件件,那一样不是自于赫耳墨斯的馈赠?”
托马索只能求饶:“祖母,您声音轻一些,别吵醒她们。”
矮胖的老太太悻悻地抿嘴,眼里依然充满怒气。
托马索压着嗓子反驳:“赫耳墨斯并不需要我们报答,他明确说过,这种利滚利的人情债不允许在他势力範围内出现。”
眼见祖母伸出的手指开始颤巍巍地抖动,他连忙说:“但是这桩案子还赫耳墨斯一个公道的概率很高。”
“是麽?”布扎迪夫人消气了,斜睨了孙子一眼,“你没有骗我?”
“具体细节涉及案件,我不方便透露,但我可以说的是嫌疑犯本人已经将犯案的经过全盘托出,作案的枪械也找到了。哪怕是巴勒莫大学刚毕业的律师来打这场官司,都能轻松胜诉。您就安心,赶紧去睡觉吧。”
布扎迪夫人将信将疑地回房间,对着神龛内的圣母像,为赫尔墨斯祷告一番,才爬上窄小的床。
见门缝内灯光熄灭,等在门外的托马索放心离去。他确实没有欺骗祖母,那位美国人仿佛失心疯般,已经将整个案件和盘托出,连带着倒出了那位在八月成功胜诉的唐克罗切做下的丑事。
夜已深沉,他不忍心打搅妻女睡眠,便没有上楼。拿了床毯子,躺上沙发,双脚搁在椅子,囫囵睡去。
次日清晨,西西里最年轻警长被人枪杀于家中。
同一时刻,巴勒莫警察局意外失火,火情很快被控制。所幸损失不大,不过几份新录入的口供。
chapter49
艾波洛尼亚一觉醒来,浅淡的光线穿过百叶窗,投在雪白松软的枕头。伤口恢複得不错,躺下后的闷痛逐渐减弱,她终于可以躺着入睡了。只是每晚换药时撕开纱布的痛简直无法言说。
起床后第一件事,推开木质百叶窗,蛋黄似的太阳自古老城市后方升起,金光斜切而过,将东西走向的街道照得熠熠生辉。
她站在阳台,手扶着栏杆深深吸了一口晨间凉爽的空气。
这里是马科达大街附近办事处三层的宿舍。昨日玛莲娜直接将她送到了这里,翁贝托酒店的套房暂时让托比恩老爹照看。
自阳台往下望去,路面水渍未干,一片深一片浅,像是墨迹晕染,一路延伸至主干道,被早起的行人商贩遮掩。她手肘支在栏杆,盯着忙碌的街道看了一会儿。
忽然,一个黑色的人影,逆着人流,飞快地跑离马科达大街,奔入办事处所在的小巷。艾波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她快速回到室内,进入盥洗室简单梳洗一番。等到她洗完脸,刚把淡蓝色的毛巾挂回去,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打开门,艾波瞅见罗莎莉亚忧心忡忡,身后站着一位十岁出头的男孩,蓬松鬈发下的鬓角淌着汗珠,两颊绯红,手里捏着一瓶刚开封的可乐。
小男孩立刻说:“艾波!托马索被杀了!”
艾波洛尼亚一怔,神情一瞬间变得晦涩难明,如同燃烧石油的海面,双眼冰冷地沸腾。她沉默了几瞬,眼中熔岩般的温度消退,静静聆听男孩描述。
“半小时前,天还没亮的时候,布扎迪家传来砰砰几声,我爸爸赶紧起来去看,歹徒已经翻墙逃走,他让我赶紧来告诉你,他只看见一头红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