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声不吭,后来还是祖母来了,哭着对父亲说要打死我孙儿就先打死我才歇了手,慌乱间,他看见父亲瞧他的眼神,是一种厌恶的漠然。
他也是在那一刻彻底看清这位父亲的面目,不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
母亲大概也是凉了心,不再束着父亲,开始相夫教子,安心过起自己的小日子,全部心思花在儿子身上,教他读书写字,教他专一深情,一次又一次耳根提名让他以他父亲为耻,还警告说如果他以后胆敢学他父亲花天酒地,滥情薄情,日后也不必再去她坟前祭拜她。
日子就这么麻木温馨地过下去,直到他十四那年,放浪的父亲不知着了谁的道,竟然对炉鼎情有独钟,听说还迷上了青楼的头牌,是个极妖艳的男人,薄唇桃花眼,皮肤白得发光,腰肢却比女人还要柔软,走起路来风情摇曳,路过他时,他还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撩人香味。
就在当天晚上,他梦到自己躲在父亲的房门前,他母亲睡在床上,而就在几米之外的贵妃椅上,他父亲正和那个炉鼎颠鸾倒凤,他一阵反胃,差点就吐出来。
然后,然后他就惊醒了,梦里的景象也全部成真了。
父亲迷恋的那个炉鼎大大方方登堂入室,顶着那张芙蓉花般惊艳的脸蛋对他母亲极尽羞辱,日日和他母亲作对,可怜他母亲从小家教严格,作风正派端正,对那个炉鼎的奢华性子是厌恶至极,奈何他父亲眼里只有那个炉鼎,非但不帮助落下风的母亲,还会在母亲发怒时帮腔。
父亲的冷落、炉鼎的嚣张跋扈一点点磨灭了母亲的生存斗志,终于在他十四岁将要及笄那年上吊自杀了,只言片语都没给他留下。
弑母之仇,不共戴天!
仇恨的种子就这么在心底种下,一步步长成参天大树,无法撼动的杀意疯狂酝酿发酵,强势地掌控了他的理智,终于,在他在修道后,突破金丹的那天,杀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炉鼎,因为他看见了,看见母亲上吊那天,他父亲正和那个炉鼎温存小意。
柔软缠绵的嗓音却是淬满了恶毒。
“郎君,那个女人可终于死了,你可是不知道她有多死板,我不过是多买了几件衣裳,多加几道菜她就说我奢侈,还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人,没见过大场面,我当年在青楼的时候,用的筷子都是玉石做的呢,真是委屈死了。”
紧接着,他父亲满不在意的声音响起。
“人都死了还说干什么,真是晦气。”
“这下就没人阻止我们两个了,你说是吧宝贝”
无情师尊的小徒弟(14)
烈酒入喉,慕云衡猛灌了一口,想到那时候的自己,仍旧觉得恨意刺骨。
他以为杀了那个炉鼎就可以结束一切,然后忘记母亲的死,忘记父亲的风流薄幸,后来才发现不是,少年时期的经历让他异常偏执敏感,同时也对炉鼎产生了不可抑制的厌恶。
哪怕在路上看到与他毫不相干的、却异常貌美的炉鼎,也会止不住想要杀了那个人的欲望。
有时恨不得将全天下的炉鼎斩尽才能稍微止住这股恨意。
后来他为了修炼,开始慢慢放下这段回忆,整日除了练剑就是打坐,活得像个无欲无求的和尚。
可他还是觉得心中空荡荡的,虚无一片,只有练剑的时候才能将所有抛在脑后。
慕云衡看向自己的双手,按照正常人的审美来看,确实是双修长漂亮的手。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双手沾过多少人的鲜血,有魔修的,炉鼎的,还有与他结过仇的修士的。
还是真是罪孽深重啊。
慕云衡有些漫不经心地想,他感觉不到心中的愧疚,连害怕也没有。
很多人杀人后,为了减轻孽债,烧香拜佛,金银财宝一箱箱地往招摇撞骗的道士手里送,就为了金盆洗手后能过上好日子,夜里不被那些鬼魂纠缠上。
慕云衡只觉得可笑,杀都杀了,整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除了安慰自己那点可怜的良心还能有什么用呢,都说因果循坏,冤冤相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可笑着笑着,慕云衡忽然沉默下来。如果这样算起来,要说他的罪孽什么时候能还清,大概往后十辈子都难以抵消了。
或许,再严重点,他甚至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次日,清晨的日光照进房间,直接穿透床边的轻纱映在床上,叶篱被恍得慢慢睁开眼,看到不属于自己的床帐后还愣了几秒,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关于昨晚的回忆也涌上脑海。
从他来找慕云衡自爆身份,再到最后被锁在床上。
一幕幕简直是历历在目。
说实话,他还真不如失忆了的好。
这叫个什么事,本想拜师学艺,哪想一头栽进阴沟里,纯洁的师徒情转变成了禁忌虐恋。
还有他的炉鼎身份,若是哪天被捅出去了,除了他自己,对慕云衡的名声只会百害而无一利。
况且,人们只会看见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而云衡仙尊的徒弟居然是淫荡放浪的炉鼎,这个话题比什么都刺激人,说不定,还会揣测起他和慕云衡之间的关系。
怕是还没等他出师,云衡仙尊喜好男风的谣言就先天下皆知了。
叶篱垂头,幽幽叹了口气,想下床,结果听到了哐当哐当的清脆声,先是一顿,然后愣了几秒,气急败坏地扯了扯那根金色的链子。
好家伙,纹丝不动。
叶篱咬紧牙,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离他最近的板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