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爸爸的书房里走出来,简和玛丽正在商量给内瑟菲尔德庄园同意换上新的窗帘。原本悬挂的天鹅绒窗帘已经用了多年,甚至有些角落房间的窗帘被仆人偷偷摘下来卖掉了。
“我们可以做一些莫林布的窗帘,这种布料最适合做这些装饰了。”简笑道:“商店的布匹供货商那里就有这种布料,我这就写信给加德纳舅舅的作坊下订单。”
神采飞扬的简耀眼极了。伊丽莎白想起去年秋天的时候,简一天到晚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针线活,那时候只有最普通的白色棉布,连印度细布简都不太爱破费,现在却能够轻松自然的提出用高档的莫林布布置整个庄园的窗户了。
不过……伊丽莎白眉头一皱,问坐在沙发上看游记的吉蒂:“亲爱的,妈妈和莉迪亚呢?”
二楼太安静了,安静的使伊丽莎白有点儿不安。没有莉迪亚小鸟一般快活的叽喳声,也没有班纳特太太的笑声。
吉蒂愣了一下,她自从耐下心读完笛福先生的《鲁滨逊漂流记》之后,就迷上了这类小说和游记,坐不住的性子改了不少,就是一看到喜欢的章节就专注起来顾不上别的。
这会儿她漂亮的浅褐色眼睛迷茫了一下,才说:“妈妈有点累,睡着了。莉迪亚、莉迪亚……应该在她房间里?”
“自从早餐后,她说想休息一会,就回房间去了。”吉蒂
看了看墙角胡桃木的大笨钟,惊呼:“正午了,莉迪亚还没起身,她病了吗?”
伊丽莎白用指节轻轻敲敲莉迪亚卧房的门,打开木门,红色的幔帐里空荡荡的,压根没有莉迪亚的影子。
姐姐们沉下脸来,吉蒂担心的了不得,她拎起裙摆就往楼下跑:“希尔太太、萨拉,莉迪亚呢?”
希尔太太和萨拉摇摇头,“一上午没看到莉迪亚小姐啦,她没在楼上吗?”
希尔太太看了眼庭院外面,皱眉担心的说:“今天的太阳太厉害啦,莉迪亚小姐如果出门散步没带上帽子的话,可能会晒伤。”
“但愿只是散步。”伊丽莎白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她和简马上到楼上去带上长手套和帽子。
“玛丽,麻烦你告诉爸爸,别惊动妈妈。和吉蒂好好待在家里,我们很快就回来。”
伊丽莎白把班纳特先生的那根牛皮手柄的猎鞭从客厅的橱柜里摘下来,拿在手里攥紧。简也罕见的脸上没有一丁点笑容,拎着一个彩色羊毛线编织的马鞍袋子。
只有伊丽莎白知道那个漂亮的、简亲手编织的袋子装着爸爸的那把旧燧发枪。那里面的子弹还是伊丽莎白从伦敦的商店带回来的。
最近梅里顿的治安不太好,外来的商人和客人比从前多了几倍,就连朗博恩附近,都能常常见到生人,但治安官的属下依旧只有那么多,已经发生了好几起盗窃、抢劫的事情了
。还隐隐约约听说过镇上有年轻的姑娘被人纠缠。
当初亚特伍德招来的那群酒鬼、赌徒和无赖,原来看不上这个小镇子,现在不知怎么又来梅里顿了,布朗太太亲眼见到了那些曾上门捣乱她生意的恶棍。
最主要的是班纳特家最近实在惹人注意。整个梅里顿,有农场称得上绅士阶层的只有二十多户人家,这些家庭几十年都没有过大的变动,甚至连田庄大小都和从前差不多——本来,大家都猜测,朗博恩会是头一个走向衰落的,很可能以后连班纳特农场都会消失。
可唏嘘声还没散,班纳特就大变了样:
先是班纳特先生投资了一项好产业,赚了一大笔钱;紧接着,就置下两处商店的房产,又把这商店租给亲戚;正当大家惋惜班纳特先生太古板,把店铺租借给亲戚绝对是件坏事的时候,他亲戚的商店受欢迎极了,就连城里的小姐都肯屈尊降贵的光顾乡下商店;很快,班纳特太太的兄弟还在附近开办了一家作坊,订单接踵而来;更叫人难以接受的是,班纳特先生跟城里学会了些新花招,他用商店的租金入了舅兄生意的股,这是多么划算的一笔投资啊;忽然又有传言说班纳特太太再次怀孕,不过对这一条大家倒不大相信;就在人们纷纷反口称赞班纳特先生眼光的时候,更大的‘惊喜’降临到他亲戚的头上——那个投资建造新公路的
大贵族,圈出来的路线正好经过加德纳作坊,使那块不值钱又难走的土地变得金光闪耀……这才多久,班纳特居然把内瑟菲尔德买下来啦?!
这样传奇的事情,在没什么大事发生的乡下,别说梅里顿,就连邻镇哈特菲尔都流传着“仿佛被上帝宠爱、圣光照拂的一家人”的话。朗博恩的班纳特简直名声远播。
这还是在班纳特先生主动把“购置庄园,多亏了太太的四千磅财产”的话透露出去的情况下,还惹来不少嫉妒的风凉话。但同时,有四千磅财产的母亲,绅士阶层的父亲,有钱的舅舅,一座不会被外人继承的大庄园,不知道实际数目但绝对不止一千磅的嫁妆……班纳特家的小姐们受到空前的欢迎。
这正是简和伊丽莎白恐惧的地方。在朗博恩附近,偶尔会看到陌生人张望,其中有的瞟过一眼就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人。
上一次莉迪亚跑出去差点没把姐姐们吓坏,多亏了吉蒂迅速想明白,马上告诉了她们。那次就连脾气最温柔的简都冷下脸狠狠责备了莉迪亚,伊丽莎白还特意把不能出去的原因告诫过小妹妹,谁都没想到莉迪亚竟然敢再一次偷跑出去!
伊丽莎白拎着马鞭,狠狠的想,等找到了小丫头,就算抽她两下也得叫她知道厉害!不然她以后会更加胆大妄为,不知深浅。
头顶的太阳火。辣辣的,大路小径上一个人影子都寻不
见。简和伊丽莎白骑马围着朗博恩小跑一遭之后,都心浮气躁起来。简抖着声音不敢置信道:“莉迪亚不会真的走着去内瑟菲尔德了吧?空荡荡的屋子,三英里的路,路边还有荒地和树篱!”
伊丽莎白的脸发白,两人不发一言,调转马头就向内瑟菲尔德跑。
一路上,姐姐们的脑子气的吓得发晕,内瑟菲尔德庄园原有的仆人都已经搬离,班纳特家还没能雇佣到合适的人选,现在那一整栋大房子里,空荡荡的比教堂后面的墓地还恐怖,莉迪亚怎么敢?她之前还撒娇说房间太多人太少会害怕,要跟着简睡一个卧室。
马儿小跑了大约一英里,伊丽莎白突然拉住缰绳,一鞭子抽到旁边的树篱丛中:“谁?出来!”
简也将本要用来吓唬莉迪亚的燧发枪握在手里,枪身很重,压的她的手腕微微发颤,心也沉甸甸的布满阴云。
树篱里一阵乱响,莉迪亚带着哭腔的声音哆嗦着传出来:“莉、莉齐?莉齐!”
高度紧张的伊丽莎白差点从马上栽下来,幸好身下这匹夏尔马性情沉稳,被鞭梢扫到也只打了个响鼻,却稳稳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班纳特的两个大小姐跳下马来,伊丽莎白一把拉住掉下眼泪的简,沉声问:“莉迪亚,只有你自己吗?为什么你不出来?好宝贝,来,到姐姐这儿来。”
树篱响的更厉害了,莉迪亚哭着道:“不是只有我,还有
……呜!是,是只有我自己。莉齐,好莉齐,你快看看路上有别人吗?”
“求你帮帮我们,帮帮她!”她颤抖着哭嚷道。
伊丽莎白却放下了半颗心,至少莉迪亚没有没挟持,而且跟她在一起的是个女人。
简把妹妹挡在身后,她像拿着一块石头那样举着那把枪,从旁边慢慢绕过去树篱。
伊丽莎白跟在她身后,眼前的情景吓得简死命捂住嘴才没尖叫出声。
莉迪亚浑身是草叶泥巴,她的手套和脸颊上像是溅上了血,她怀里搂着一个衣不蔽体的看不见脸的姑娘,那个姑娘的衣襟被撕扯的稀烂,她的长衬裙上有一小片暗红色的血迹——
“玛丽亚!”
玛丽亚·卢卡斯!夏绿蒂的妹妹,威廉爵士的二女儿?
玛丽亚一手捂着脸一手拉着衣襟,死命推拒简和伊丽莎白的靠近,她挣扎的使莉迪亚几乎要仰倒在地上。
“简!莉齐!我……我可能杀了人!”莉迪亚再也忍不住,连滚带爬的起身抱住二姐的脖子大哭。
玛丽亚被她的动作哐了一下,突然忍不住捂着脸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