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愧疚,或许是天生便有的病气。
朱无阙两岁时还学不会走路。
姚欣无法站立行走,终日泡在中药里,身上都被蕴了层药味儿,不苦,回口是甘的。
在永不消散的药草味中,朱无阙终于学会了说话。
虽然脚不能沾地,可家中总需要有人来打扫照顾,姚欣自然没有余力,便请求她的母亲,希望她能来家中住几日,直到她出月子,或是等到朱无阙可以脱离母乳只喝米糊时。
母亲没有同意。
很难说清那天晚上姚欣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夜深人静,朱无阙看着客厅中姚欣的遗像,都会怀疑,姚欣会不会有产后抑郁症。
会不会是他的出生,才让姚欣变得那么悲伤。
可惜,他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总之,姚欣没有等来她的母亲。
电话里,她向朱嘉明痛哭,她说她好累,她现在甚至不能见光,浑身都在痛麻着。
朱嘉明大抵也是真的着急了。
他也哭了,哭着处理老板下达的指令,然后叫来大车准备装货。
朱嘉明说,他可以问问他妈妈,或许她愿意照顾。
张珠退休工资高得令人发指,她肯定会创造足够的条件,让姚欣修养,让朱无阙成长。
可问题是,张珠已经和朱嘉明三年没有联系过了。
原因是张珠不同意朱嘉明外出经商,怕毁了家庭氛围。
可是不去经商又能怎么办呢,养孩子需要钱,以后房车需要钱,朱嘉明需要钱,姚欣需要钱,哪里都要钱。
朱嘉明迫不得已,才离开了家,省吃俭用,攒着挣下的每一分钱。
至少在这时,他还算是个合格称职的丈夫与父亲。
一通电话打去,姚欣万念俱灰,她泣不成声,和张珠断断续续地说着近况。
末了,她几乎是祈求似的,问张珠能不能来家里住几天。
姚欣未出嫁时,是家中的独女,受尽宠爱。
家里为她准备了一桩极好的婚事,嫁过去,尽享荣华富贵,这辈子都不需要为钱发愁。
但姚欣不愿意,她选择了那个每天站在她家门前、捧着一束野花、早早辍学的男人。
她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
姚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对方有没有应答都忘记了。
她只知道,打完电话的半个小时后,张珠带着一大堆行李来了。
身后还跟着四位阿姨。
一位打扫家务做营养餐,一位负责照顾新生的朱无阙,一位接送朱策上下学。
最后一位,和张珠一起,照顾着身体已然崩坏的姚欣。
那天晚上,姚欣躺在张珠的怀里,两眼朦胧,直发愣。
她真的太疼了,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张珠不说话,就只是抱着她。
那一瞬间,她们都在后悔。
后悔从前不讲理的种种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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