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站在皇后的床榻前,旁边伺候皇后的宮婢,站在那儿无声的抹着眼泪。
皇后依旧像是丢了魂魄一样,面无表情地就那么坐着,眼神望着虚空处发呆。
谢元犹豫了一下,自行在桌子旁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
“皇后,随便说些什么吧……你在想什么?”
皇后冯伯羊勾起了唇角笑了一下,笑得很温柔,但是莫名的让人觉得凄凉,她安慰谢元说:
“我知道,你们怕我自尽,一心要随着陛下去了……放心吧不会的。,我这个人贪恋荣华富贵,又那么惜命,怎么舍得死呢?”
谢元看着她受伤的手,还有那烧焦了的头发,狼狈的披散着,再配上她这么言不由衷的话,实在是令人心酸至极,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哽咽地问:
“既然如此,之前又是为何呢!”
皇后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温柔的偏了偏头,强装若无其事地说:
“之前啊……之前是眼花了,不知道怎么的,就看见陛下在火里头……我想救他,糊涂了。”
谢元忍着的眼泪“哗”地一下下来了。
自从皇帝乌雷身故之后,她不管是睡着还是醒着,多少次都幻想着自己阻拦了皇帝靠近保太后,阻止了那场刺杀。
即便是她见惯了生死,乌雷的死也让她懊悔万分,成了心病。
她也在装不在意,没关系。可是此时听了皇后的话,那份悔恨几乎要将她杀死。
谢元低下了头,放在桌子上的手握紧了,随即走到了皇后的床榻前,跪了下来,哭着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
皇后冯伯羊转了眸子,看着谢元的头顶,神情复杂的沉默了一会儿,流着眼泪说:
“其实,我心里头是恨你们。可是,又不是你们想这样的。大家不都在懊悔吗,揣着一肚子的遗憾……我现在,比起恨你们,其实更恨我自己。”
她说着,又望着虚空处,平淡的语气中蕴含着巨大的痛苦:
“我悔恨自己,为什么在他活着的时候,没有珍惜时日,多接近他一些,多说些话……那么惜命干什么?
现在剩下我一个人,要那么长的命,又有什么意思……”
谢元更难过了,她伸手握住了皇后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使劲的抓着她,像是要给她力量一般,想了想说:
“皇后,你这样想……你活着,陛下还活在你的心里,你还可以想他,回忆你们曾经经历过的时光,你要是死了,你就会忘了他,那时就什么都没了。”
皇后听闻,眸光转了一下,看着谢元真诚的眼睛,许久都没有说话。脑海中全是与皇帝乌雷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半晌之后,她眼泪无声地涌了出来,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说:
“是啊……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
……
谢元走了之后,皇后哭得眼睛都肿了,她披着衣服,走到了平时料理国政的偏殿。
那是平时乌雷经常呆的地方,里头堆积着各种书籍资料,还有奏章公文。
之前乌雷只要出门,她就守在这偏殿的外头,另外搬了桌子代理,谨慎谦恭丝毫不给旁人话柄。
这一次他出门之前,专门嘱咐人将桌子搬到了里头去,就放在了他平时处理奏章的案几旁边,说:
“又不是一开始的时候,现在我们皇后也有了威信,不必再这么谨小慎微了。更何况,我也心疼你这么委屈。”
皇后看着殿内中并排摆放的两张案几,想着他当时说这话的模样,顿时笑了出来。
只不过,眼睛里头的泪水也跟着落了下来。
她走到了自己的桌子后头坐下,将旁边一个精致的信匣子摆到了中间,慢慢地打了开来……
国事家事
匣子里头的全是无题的奏章册子,是乌雷写给她的国事公文。
说是国事公文,也不全是公事。对于一国之君来说,国事家事本来就很难分得清楚。
更何况她这个皇后的职责,就是在他有事出宫的时候,坐镇朝堂,辅助他处理公事的。
她将那些公文都取了出来,一个个的挨着摊开放在桌面上,看着上头熟悉的字迹,还有那些掺杂在公事里头的只言片语:
“……故,虽然朕也知道禁酒令治标不治本,可实在是恨极了。可见勤勉的皇帝都会大力整顿吏治,严惩贪腐。为何?皇帝累得跟头驴似的,怎么容忍得了底下的官员偷奸耍滑、吃喝玩乐!疯了吧……”
“……这几日与留祯谢元走街串巷,见他们并肩站在一处闲聊,朕忍不住心生嫉妒。不觉妄念:皇后要在,就好了。对了,今日与留祯说起刑罚,他说官员贪腐两匹绢便要杀头,刑罚过重,皇后如何想?”
“……今日过一城池,在街头一小摊食了一碗面食,甚是美味。想与皇后分享,可惜平城路远,无法将东西送过去。又想派人将摊主这个厨子送到平城去给你做一碗尝尝,可如此行径实非明君所为,所以朕忍住了。秋日干燥,皇后多饮两碗银耳莲子羹吧……”
皇后看到此处,突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泪就又滚了下来,烫的她眼睛发疼。
她抬手抹了去,又从怀里将乌雷最后给她的那封信掏了出来,放置在桌面上。
那信从一开始,就写了大事小条十多条的嘱咐和注意事项,全是以后魏国如何走的大势。
就如同平时一样,先说公事,公事说完了,才是自己的要说的话……
皇后挪了一下,看着那长信的结尾。他的字迹已经没有平时的工整和力道,看着就在病痛中,令人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