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臂海吒八只长须触手卷了宝石抛来接去,忙的不亦乐乎。
它翻着眼望望陧陵君,橄榄形竖瞳赤红如血明透如镜,竟然仿佛带了几分戏谑与得意,直将搅得日深山万民难安山体欲倾的壮举看作游戏一般。
小公子轻蓝仍然盘坐在海吒背上,绯红长发随波而荡宛如戏水游丝。面上笑意温软,意味深长。
陧陵君看在眼中,只觉强盛邪气似要破水而出,那春花笑颜更与恶鬼凶神无异。
小公子驾了八臂异兽自海眼底部飘然上浮,无声无息水波不兴,眨眼己至近前。他将一物捏于掌中,在陧陵君眼前晃晃,又晃了晃。
盯着帝君猛然瞠大,完全难以置信的眼,小公子笑意越深,蔚蓝双眼眯起来,难遮其中明灭华光。
——那是一片破碎的月白色衣襟,料质轻软银锦滚边,边角处略有斑斑血迹。
他…这是何意?
这场地动山摇难道竟是在威胁本君?!
一零七章我们可以选择不接受,是不是?
小公子轻蓝将千山之域搅的人心难安,令众人以为又是天降神罚奇祸临头,遥白公子也没安分度日。
那日,陧陵君触发机关将海眼关闭,遥白痴痴傻傻,如入梦魇。
直到煨烬将军领命前来将他擒住,拦腰抱起,自海眼之畔拖离,他才剧烈挣扎起来,如梦方醒如魔附体。
那个往日素衣清颜雅致出尘的少年襟袖破碎,手臂血流如注,拳打脚踢挣扎不休,秀目圆睁,乌瞳之中竟有血色光芒跃动如火。
他厉声怒吼,声音异常嘶哑,几乎不似人声“陧陵苍!你究竟对轻蓝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怀中少年气力极大,煨烬将军竟然几乎抱不住他。陧陵君立于咒纹柱石之侧,目露狞光,面色大是阴沉。
此时海眼己闭,溶洞之中光线转暗,只有森森立于四周的咒纹柱石之上仍有微光流转,其色惨碧,直映得陧陵帝君面上隐有青气,仿如狰狞恶鬼一般。
煨烬心下悚然,忽觉洞内阴寒之意非比寻常。
他怀中的遥白公子挣扎许久其势渐衰,失血过多灵力大量透支,让他面色惨白若死。他拧着头,星海般的双瞳湮灭在沉重灰烬的潭里。
迷乱而凄然,只剩烟幕迟迟,仿佛便是一场迷失。
发丝凌乱不堪,衣衫污浊破碎,少年惨白的脸庞却宛如莹水白佩。
他探出身,缓慢而执拗的向前方海眼伸出手去。臂上血肉模糊鲜血横流,汇至指尖结成极纯的胭脂紫。
那里有,我的轻蓝。
深存于心的彼时温暖,好似更令今日薄寒刻入骨髓,在劫难逃。你我之间怎可能有忘记与放弃?即便是我们正在奔向一个虚妄的末日,也必应携手!
※
遥白再次醒来,己置身于水牢之中。
觥玄公子亦曾囚于此,但此时情境己大不相同。
潭中乌水越发幽深,其中飞鱼褪去周身惨碧色鳞片,新鳞细小精致宛如碧玉碎片,只是性情越加凶猛,受遥白气血所引,纷纷腾身而起跃动不休,嗖嗖之声竟如箭雨。
遥白幽幽醒来,身下巨石生寒宛如层冰,入眼却是满目繁花。
夜星樱、月见草、子午睡莲、合欢金盏、夜紫重瓣菊。
所有此间缩放的花朵都笼在菲薄水烟之中,美好柔和,有种朦胧的温柔气息。如此,繁盛花枝下露出的惨白尸骨便愈发触目惊心。
这世间所谓的华美丰盛,其本质往往如此,极尽阴暗残酷之能事。
遥白蜷起身,抽抽嘴角冷笑,冲出口的却是一阵剧烈咳嗽。眼前暗影层叠,喉中血气翻涌。伏地许久方才将气息平顺,肺部疼痛仿佛己被撕裂,他却浅浅笑起来。
好吧,轻蓝。现实便是这般模样,即是痛彻心扉亦不能稍移分毫。那么…我们可以选择不接受,是不是?
以手撑地缓缓起身,白衣少年攀扶岩壁竟然向恶鱼潭边缓行而去。
潭边繁花越盛,色彩华贵娇艳欲滴,想是其下必然尸骨如山。乌发如泉少年踉跄几步,将伤臂伸去潭边,毫不迟疑的,面带温柔笑意宛如细叶拂风。
——我倒要看看,他陧陵苍究竟舍不舍得于繁花之下,添我这一具小小尸骨!
※
陧陵君自然是舍不得的。不过,受人胁迫的滋味总不美妙。
遥白与轻蓝兄弟,一个温和雅致散漫悠游,一个淡笑杀人难以琢磨,谁能想到,于生死攸关之际,其脾气之刚烈手段之绝决,竟然如出一辙!
陧陵君面沉似水,于房水反复踱步。想他为君多年,何曾受过如此胁迫,何况还是两个黄口小儿,阶下之囚!!
太湖大人坐于金帐之后,倒是一脸平淡,往怀中小鼎内添了段木楠香,淡声说话全不着意的模样“既然他二人你情我愿,如此坚决要凑去一处,帝君干脆做个顺水人情,倒也是美事一桩。”
顺水人情?!这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道理!
陧陵君帝意更炙,猛然甩袖止步于帐前,恨声道“休得妄言!本君依你之意设逆天之阵,冒天雷聚顶之险,怎会炼得如此妖物?”
陧陵君眯起眼来,金帐暖灯碎金浮光映入瞳中,成了一片闪烁不定的异色。他顿顿声再开口,言语极轻如若耳语“难道是阵法有误?还是…”
言至此处,帐内之人却并未答话。
秋风漫卷金帐浮动,缱绻楠香便缭绕而来,味清浅意悠长。静默半晌,帐中之人忽然轻声一笑,温言软语优雅出尘,从容不迫不减半分。
“帝君明鉴,愚弟倒是以为,此逆天大阵己然大获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