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好烦。”祁蔚嫌弃道。她从林竹身上下来,搂住了祁廷远,“我和爸爸粘着。”
“但是爸爸想挨着妈妈。”祁廷远说。
坐在中间的祁海升笑道:“我来得不是时候了。”
祁廷远和祁海升一向严肃,却因着祁蔚的活泼,让众人都跟着欢笑。倘若从拱形落地窗外向里张望,看见枝型镀金中空吊灯照耀着优渥的一家人,或许会有人误以为看见八音盒上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内景。星光在球体中浮动,乐曲缓慢地流淌。
幸福未必只偏宠富裕家庭,但富裕家庭孕育幸福的概率总是更大些。
祁蔚明天就要坐飞机回美国,所以宴会到十点就结束了。送爷爷和朋友们离开后,祁浙去暗房里洗照片,祁蔚则早早趴上床玩手机。
打开手机才看见张以舟在晚上九点给她发了消息,就俩字:可以。
可以?祁蔚琢磨着,这小子花了三小时,自己把自己劝服了?
祁蔚回他:明天十点,来海州国际机场。
顺便把他的备注改了:炮pao友张。
欢送
华星小区里,一家家正在做晚饭。被油烟熏了不知多少年的纱窗上油腻腻的,蚊虫都粘脚。未散的暑气碰上灶火,简直要人命。炒个菜的功夫,人好似刚从水里拎出来。
张以舟挽起衣袖,熟练地颠勺。热汗浸湿了他杏白色的衬衫,背脊线隐隐透了出来。
家里没有女性,张霁泽更干脆,脱了上衣,挤在一旁择白菜。他昨晚出警,抓着了潜逃的□□,提交犯人之后,算是正式结案。所以今晚下班也早,特意买了点菜回来。
“哥,你知道浅沙湾吗?”张以舟突然问。
“浅沙湾?你说海州那个浅沙湾?”张霁泽蓦地抬起头,目光像蹭起的蓝色火苗,燎在张以舟的后背,“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有个从广东来海州做城市研究的朋友问我。”张以舟面不改色,“他说图书馆里没查到这块的资料,不知道海州本地人清不清楚。”
“哦。”弟弟从没说过谎,张霁泽也就不疑,“让他别查了。”
“为什么?”
张霁泽扯下用到发硬的毛巾在脸上揩汗,说:“浅沙湾等于富人区,有钱人垄断了那一块。他们在里边搞什么高级旅游规划,其实就是把普通人排除在外了。身价十亿以上,才有入场券。”
“我听说里头景色很好。”
“为了那块的景色,有些人甚至直接让政府工程花上千万改道了,景色能不好吗?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听语气,张霁泽很不喜欢那,“一群富家子弟躲在里头,黄赌du哪个都敢沾。警察办案都被阻挠。爸十几年前就说不能放任浅沙湾成为法外之地,但真要管辖起来,困难重重。”
“哦……”
“你记得小时候,有一回放学,有个陌生人硬要送你一只书包吗?”
“记得。”那时张以舟才十一二岁,放学没带钥匙,就在家附近的小卖部等家人。有个四五十岁的男人非要送一只新书包给他。张以舟脾气好,不会生气,那男的就拿捏着这点,不依不饶。直到张雪时放学了,冲上来就大喊“拐小孩了、拐小孩了”,这才把那男的吓跑。
后面张雪时才偷偷摸摸跟他说,那只书包里装的肯定都是钱,拿了咱爸妈就完了。
“海州过去为了富起来,给商业让步太多了,继续这样放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那会爸的一大心愿就是推动海州司法改革,其中一条内容大意是商不扰法。要是改革成功,很多人的利益都会受损,浅沙湾也就没了。但是动手脚的人太多,最后只成功了一半。”
“嗯……”
张霁泽把洗干净的菜切好,等着张以舟炒。他看了一眼弟弟的脸色,又试探着说:“那次改革搭上了爸的前途,导致爸被一路降到县级。他心头有疙瘩,所以对你管得严,你别怪他。”
“知道了。哥,给我两个盘子。”张以舟在香港为了省钱,都是自己做饭。炒菜比吃快餐的张霁泽熟练得多,没几下就快炒好了。
“给。”厨房里太热,张霁泽腹肌上滚满了汗,他跨步先出去了。
张霁泽和张雪时的成长阶段,父亲张纯之正在理想的道路上大刀阔斧,意气风发,带回家的自然也都是昂扬斗志。到张以舟这,张纯之受挫,开始把一些理想寄托在小儿子身上。虽没时间教导儿子,但要紧时刻,总要管一手。比如张以舟高考的时候。张纯之想让他去最好的学校念法律,毕业进入司法体系。但张以舟不想。争吵之中,张以舟自个申了香港的大学,读数学系去了。张纯之气个半死,学费也不肯出。
张以舟虽然有奖学金,但覆盖不了高昂的学费,差点读不成书。那会张霁泽和张雪时刚出社会没两年,这里借点那里凑点,才把张以舟送过去了。
张纯之的行为动机,张以舟都明白,但要谈理解,这可是另一回事。
吃过晚饭,两兄弟吹着电风扇闲聊了一会,就各自休息去了。
“对了,以舟,那个车你还回去了吧?”张霁泽关灯前想起这个。
“还了。”
“行,睡吧,明早七点我送你去机场。”张霁泽躺上沙发,认真地用薄毯盖好肚子。他快睡着时,卧室的门打开了,一道光透出来,跟着弟弟的半个身子。
“哥……”
“怎么了?有蚊子?”
“不是,我改签了,下午走。你八点送我去海州国际机场就行。”
“改签不用钱啊?你这小子怎么行踪不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