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禹将谭琛扶坐起来,双掌贴上了他的后背,不多时,谭琛的脸颊就渐渐现出红润的颜色,额头也沁出豆大的热汗。
持续了五分钟,谭琛忽地绞住眉心,发出一声嘶哑的闷哼!
“琛哥?!”泽禹连忙停手,“你怎么样?”
“水……”谭琛痛苦地揪住床单,泽禹立即端了早就晾在一边的温水喂给他,谭琛渴到了极致,直接抢过来大口大口地喝光,这才艰难地睁开眼睛。
看清眼前的人后谭琛怔愣了好一会儿,似乎在回忆自己怎么住进了医院。
半分钟后,谭琛忽然“啊”了一声,一把抓住泽禹焦急地问:“他呢?!”
泽禹笑了笑:“大哥他……很好。”
谭琛望了泽禹许久,笃定道:“你说谎。”
泽禹微微抬头吁了口气,“琛哥,你现在只要安心养伤就好,别的什么都不用担心。”
“我要见他。”
“……”
“我是他救回来的对不对?飞机失事我根本不可能活下来!咳咳……!”谭琛情绪激动,剧烈地咳嗽起来,那架势仿佛连内脏都要咳出来了,泽禹飞快地伸出手想催眠他,却被谭琛“啪”地一声紧紧捏住了手腕。
“泽禹,我要见他。”
泽禹蹙着眉不言语,不答应也不反对,表情十分踌躇。
谭琛突然害怕起来,指尖和嗓音同时开始发抖,“泽滕……还活着么?”
“活着。”
“那就好……我有心理准备,让我见见他吧……”谭琛的语气几乎是在恳求了,泽禹对上他的眼神后再不忍心拒绝,半晌终于叹了口气,朝角落里拍拍手,接着便起身走了出去。
房间陷入绝对的安静,连空气都像是凝固成了令人压抑的实质,谭琛不敢大声呼吸,只瞪着眼睛急切焦躁地看着那个方向,期盼地唤道:“泽滕……?”
似乎过了一万年那么久,沙发底下才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颗小脑袋。
谭琛看到他这模样,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心脏咚地沉了下去。
“……泽滕,”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轻轻拍了拍身下的被褥,“……来,到我这里来,让我看看你。”
小蛇犹豫许久,忽然回头钻进沙发底下,就在谭琛以为它不愿接近自己时,却见泽滕重新游了出来,嘴里叼着一个亮闪闪的东西。
它顺着床脚爬上来,一直游到谭琛面前,疲惫又眷恋地将脑袋依偎在他肚子上。
谭琛泫然地摸了摸它,笑道:“真好,我们都活着……”
泽滕点点头,将嘴里的小银环放进谭琛手中,又伸出信子舔了舔他的掌心。
谭琛怔住,仔细地端详着手里的……戒指。
没错,那是一枚戒指。
很大方的款式,没有多余的装饰,而凹陷处镶嵌着的,正是泽滕之前送给他的那枚宝珠。
谭琛发自内心地笑出了声,“泽滕,你这是在求婚么?好,我答应你。”说着郑重其事地将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动作里颇有几分严肃而虔诚的意味,好像他是站在教堂接受伴侣赋予他的誓约一般。
泽滕摆了摆尾巴,喜悦地用脑袋去蹭谭琛戴了戒指的手,宣示着他对这个男人的所有权。
谭琛傻乐了一阵,忽地意识到什么地方不对劲,“你怎么不说话?是太累了么?”
泽滕蓦地浑身僵住。
方才还宁谧欣慰的气氛陡然散去,谭琛愕然地将瘦小的花斑蛇捧在手心里,带着一丝侥幸问:“……休息一下,就能恢复的,对不对?”
泽滕对着谭琛无法说谎,头点得异常艰难。
谭琛眼前的景色忽然之间模糊了,朦朦胧胧地像抹了层雾,他咬紧牙关看向苍白的天花板,就那么无声地哭了出来。
他已经记不清像这样哭是多少年以前的事,小时候从山坡上滚下去摔了一身伤他没掉半滴泪,后来开始独自创业,被人奚落、轻蔑甚至毫不留情地直接打击时也没有哭,好像谭琛从来就不会将这些磕磕绊绊放在心上,总是散发着一股打不倒的气势。
然而现在,他面对为了自己耗尽一身法力的爱人,却无论如何都忍不住这种流泪的冲动,完全停不下来,就像是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透支干净。
泽滕焦急地盘在他小臂上,没办法伸手替他擦,也没办法开口安慰他,只能一下一下用力蹭谭琛,甚至故意扭成滑稽的形状逗他开心——可是这些都无济于事,谭琛的眼泪不要钱似地掉,跟水龙头一个德性。
这时门“嘭”地被人推开,泽禹抱着泽滕以前在谭琛家睡过的盒子走进来,将小蛇轻轻拎起放了进去,而后将手搭上谭琛剧烈抖动的肩头,“琛哥,这是大哥自己选择的,你不要太难过,也不用觉得亏欠了他,从头修炼未必不能再化人形,这只是时间问题。”
谭琛狠狠喘了口气,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转过头来,哑声问:“要多久?”
“有我和父母助他,少则几十年,多则上百年,”泽禹顿了顿,“你不用挂心这件事,只要安心养伤就好,你康复之后我会带大哥回去,山里还有不少灵药,对他很有好处。”
谭琛怔了怔,虽然不舍,但还是点头答应。
泽禹背对着他将几块熟肉喂给泽滕,“琛哥,要是在这段时间里遇到合适的人……就不用等大哥了。”
谭琛心头一震,猛地看向盘在盒子里的泽滕。
——它依旧是那副安静的、缺少生气的模样,即使听见这种话也没有任何反应,竟是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