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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锦浪 番外篇一(第2页)

七符喊了半个时辰,梁老爷或许终于酒醒了,才来给他开门。

他的脸庞清癯瘦削,在寒夜月光的映照下,七符看见他的眼睛如死灰一样寡淡寂寞。

他拿灰冷的目光看了七符一会儿,将自己肩头上的鹤纹大氅拢在了他身上。

七符闻见大氅上清冽的香,还混着酒气。这氅有着可以教人依赖的重量,不轻不重地覆着他,七符冷透了的身子一下变得暖烘烘的。

他声音有些哑,问道:“你方才在喊甚幺?”

“爹,爷爷!祖宗!”七符一声比一声高,“我错了。您以后心里不痛快,尽管冲着我来。小的身板硬,特别抗揍。”

他静默半晌,探出手来摸了摸七符的头。

这一下令七符都愣住了。宽厚温暖的手掌摩挲在他的发上,七符感觉很痒,一时间仿佛有甚幺东西在挠搔他的鼻子。

梁老爷道:“对不起。我不想让你走的,你……你回来罢。”

原来挠搔他鼻子的是一股酸意。方才还在嬉皮笑脸逗乐的七符眼里流出泪来,一头扑到梁老爷怀里,用细瘦的胳膊紧紧箍住他,箍得梁老爷连声咳嗽起来。

七符哭得涕泗横流,呼喊道:“您要真是我爹,该有多好啊——!”

这一声叫,还真叫来一个爹。

梁老爷将他收为义子,赐姓为梁,七符作小名,大号为“怀璧”。

七符跟在梁老爷身边,梁老爷有时教他读书识字,有时教他用剑。

七符聪明机灵,学甚幺会甚幺,学得有模有样,唯独字写不好看,歪歪扭扭,跟梁老爷那手疏狂潇洒的书法没得比。

梁老爷就握着七符的手教他写,轻重顿挫,下笔落得字好生漂亮。七符与有荣焉,“好好好,再多教几个?”

如若今日梁老爷心情甚佳,那幺他便多教几个。

如若梁老爷心情差了些,便拍直他的背,“想也别想。”

七符真想梁老爷每天都高高兴兴的,可他当上梁老爷的儿子后,也难伺候他的喜怒无常。

临近上元节,梁老爷的脾气一日比一日古怪,他或许也知自己暴戾易怒,于是出门喝酒时再不带上七符。

七符给酒坊的店小二提前留下银子,若哪日见梁老爷又醉死在店里,定要派马车将他安全送回家。

这不过一句话的事,店小二见有银子收,乐得办这差事。也不知初见梁老爷时,他怎幺一个人醉倒在街上的。

七符想想,那天要不是他,或许梁老爷真死了也说不定。

直至深夜,店小二派马车将梁老爷送回来,七符出门接人,见马车里除了梁老爷以外,还躺着一个喝醉的。

这人七符也认识,是梁宅的邻居,姓方,七符碰见了也唤一声方叔。

七符将梁老爷架下马车,没走几步,梁老爷推开他,扶着墙呕吐了半晌,一个不慎,一头跌在门前。

“爹!”七符正要将他扶起来。

耳听着隔壁的婆娘铁氏骂道:“你啊!你还敢回来?怎幺不喝死你个王八蛋!你出去,你恶心不恶心,给我滚!滚!”

后面骂滚,纯属方叔活似个狗皮膏药一样贴着自家夫人不放,低声下气地求饶,好没骨气。

吵吵闹闹,打打骂骂的,也很快关上了门。

隔壁传来女人隐隐的哭声,大抵是在埋怨他;方叔的声音模糊不清,但温声细语的,想必是在哄了。

七符也抻开手脚干活,去拉起地上的梁老爷。

他站起来,半身力量都靠向七符,含混不清地问道:“成碧,你回来啦?”

七符一听,就知他又在念叨他的那位夫人了。他恨恨道:“回来也被你气死了!她要看见你这样,肯定担心得不得了!”

他就说:“恩,我知错了……”

七符扶着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回屋中,等梁老爷喝过醒酒汤,七符手脚并用地爬过去,贴在梁老爷身边小声问:“爹,以后不喝酒了,行不?上元节,我带你去看花灯罢?”

前段时日,梁老爷伤风寒,郎中来家中诊脉。七符才得知梁老爷是有旧伤在身的,身上也有诸多疤痕,犹似破条篓子千疮百孔,更应该多多休养。

七符想起来自己早死的爹娘,有些怕了,才对梁老爷说出这样的话。

梁老爷似乎有一时是清醒的,听到他说得话,擡手拍了拍七符的背,但甚幺也没说。

翌日,七符从床上爬起来穿衣,还没蹬上鞋,一盏画着铁角蟋蟀的碧纱灯笼托到了他面前。

七符眼睛一亮,“这是甚幺!”

他伸手抱过来,越过梁老爷看见满桌的竹篾与碧纱,还有丹青笔墨,就猜这灯笼是他亲手扎的。

他问:“喜欢吗?”

七符高兴得快蹦起来了,“喜欢喜欢!多扎几个,我拉到街上去卖,肯定人人都喜欢!这上头画得是甚幺?蛐蛐儿?真好看啊。爹,我都不知道你还会画画!”

梁老爷笑着抱起七符,让他将灯笼挂在了门檐上。

眼见就要到上元节,不料前一天夜里,梁老爷启程出发,说要赶去幽都拜会一位故人。梁老爷说,那人是他的恩师。

启程前,梁老爷与七符一同用饭。

七符一边给他夹肉,一边问道:“他找你干甚幺啊?”

梁老爷笑了一笑,说:“没甚幺。”他静默了片刻,又问七符,“你有没有想过,长大之后要成为甚幺样的人?”

七符嘻嘻道:“我以前饿肚子的时候,就想长大后要变得很有钱很有钱,每天都有吃不完得好东西。就那个五香蚕豆,我吃一包,脖子上还要挂一包,走到哪儿香到哪儿!香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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